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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如一睁眼睛就要流眼泪,索性闭着眼睛,一吸,鼻子是酸的,再吸,鼻子还是酸的。
季明德又说:“从长安到土蕃都城逻些,要走整整六千里路,如果顺利的话,等到明年夏天,福慧公主就可以到逻些了。”
一听这话,宝如越发难过,哭的更凶了。
“出了咱们秦州,要过临洮府,继续西行,再到河州,经河州入色须,再从色须至逻些,这是一条商路,若你果真想念她,等将来我带你贩趟药材,陪你一起去看福慧公主,好不好?”
宝如不哭了,睁开眼睛傻愣愣看着季明德。一夜之间,他从鬓角到下颌,生着密密一圈胡茬,脸在晨光下发青。
正如李悠悠所说,季明德生的极像李少源。不,应该说像李少源的父亲李代瑁,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只可惜李代瑁是国之亲王,与其四弟李代圣是先帝任命的辅政大臣,在朝顺位第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而季明德在长安人的心目中,不过一个卖狗皮膏药的贩子而已。
宝如破涕为笑,半信半疑:“果真?”
季明德道:“果真!”
宝如想起方才他突然从卧室里冲出来,又像个傻子一样突然跑掉的样子,越发觉得可笑。可对着赤炎,他冷起脸来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又是另一种慑人的神色。
他时而狠戾又时而温和,做他的朋友亲人还罢了,与他为敌,那当是件很可怕的事儿。
这秦州八县的土匪地头蛇,曾亲手提刀将她逼入绝境,却又于环伺的虎狼之中守着她。连赤炎那等土蕃贵族都敢对抗。
宝如觉得自己像只被狼逼入绝境的兔子,终会心甘情愿屈顺于他。
“昨儿一夜,你俩死那儿去了?”昨天,杨氏从大房出来便不见了儿子儿媳妇,哭着找了半夜,又骂着找了半夜,问遍整个秦州城的人,想了千百种可怕的事儿,都绝望了,以为自己一下子失了儿子儿媳妇儿,从此要绝户,要被人扒棺材板而,正准备一头撞死,突然见儿子从街头尽头走过来,拽住便要打。
宝如连忙叫道:“娘,福慧公主要和蕃,经停长安,我去看公主了。”
杨氏不好骂儿媳妇,指着季明德的鼻子道:“走也不与我说一声,你是想急死你老娘不是!”
季明德和宝如像两个犯了错的孩子,一路听杨氏数落。
回到家,杨氏在灶头上叮叮咣咣,嘴里还不停的数落着,宝如在厨房洗脸,杨氏见她竟用生水,虽嘴里气呼呼的,连忙从灶后小锅里打了热水出来替她搀着。
“宝如,你来!”是季明德在西屋里叫。
杨氏见宝如捧着方湿帕子还在发愣,推了一把道:“快去呀,明德叫你呢。”
一撩帘子就是股淡淡的血腥味。映目一件深蓝色的直裰,上面血迹斑斑,歪搭在椅子上。这才是他昨日在关山道上与季白的家丁们相斗时穿的那一件,他回城之后,并没有直接去官驿,而是回家先换了件衣服,将血衣丢在家里,才去的。
季明德坐在临窗的椅子上,只扎一条裤子,微暗的屋子里,宝如头一回在日光下见他赤/裸着的背,冷光下肌肉蟒虬,紧实,瘦峭的肌腱微微颤抖着。
背缠一圈白布,中间一抹血痕,当是他自己简单包扎过。随着白布落,红肉怒翻,一道五寸长的口子,恰似他砍别人一般,这道疮口虽不算长,但使刀之人入肉之后再绞刀而翻,这是个钝角伤口,失血最多,也最难愈合的那种。
季明德背对,指着那道伤口道:“我自己够不着,你来替我缝。”
桌上一盏油灯,他熟练的拿针串着羊肠,在灯上快速燃过,递给宝如一碗酒,道:“先用酒清洗疮面,再缝合,按我的估算,大约要缝九针,若你下不了手,就把黄四叫进来,叫他替我缝。”
宝如已接过了针,咬了咬牙道:“还是我来缝吧。”黄四两只手脏的什么一样,指逢中全是陈垢,若感染,也是麻烦呢。
手触上他的肩膀,火热,沙糙而滑,虽不黑,但与她的肤色囧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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