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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人道:“在此之前,小姐大多时候都杀气腾腾的,连走路都在琢磨新学的刀术,裴公子来谢府后――哇啊啊谢小姐!”

谢镜辞朝他们露出一个贼标准的微笑。

谢镜辞:“裴渡,跟我过来。”

老主管颤颤巍巍:“小姐,无论做什么时候,都务必记得节制一些,裴公子他身体不好……”

谢镜辞:“……”

谢镜辞很怀疑人生地把裴渡拉走了。

在此之前,她一直以为自己在别人眼里的形象是个积极向上好好少年,没想到轮到别人一看,哐当成了个痴迷打怪升级的霸道屠夫。

情人眼里不出西施,自己眼里才出西施。

城里身中邪术的人不少,其中身份有高有低。上位者沟通起来实在麻烦,一行人商议片刻,一槌定音,找到了琳琅坊里刚醒来不久的账房先生。

“唉,我跟监察司说过很多次,不晓得当时究竟发生过什么事儿。”

账房姓廖,被接连数日的噩梦困扰,眼底凝出了死气沉沉的青灰,说起话来有气无力,三个字一喘:“那会儿正值夜里,我独自回家,刚瞥见一道影子,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谢镜辞静静地听,指尖轻抚桌面。

一旁的孟小汀好奇追问:“或许,先生曾经结过什么仇家?”

先生连连摆手:“哪儿能啊?我一辈子过得平平稳稳,别说结仇,连骂人打架都几乎没有过。”

“不一定是仇家。”

谢镜辞笑道:“也许是某个同你相看两厌的人,又或是日子过得不顺心、连带着看你也不顺眼的人,最重要的一点,是他极有可能从某天起消匿了踪迹,再没出现在你眼前。”

她语气不紧不慢,自带沉缓悠静的威慑,账房先生听罢一愣,竟没像之前那样立即反驳,而是眉头微沉,显出有些迟疑的模样。

“你这么一说……好像的确有过。”

他吸了口冷气,似是突然浑身发冷:“那已经是五年前的事儿了。我和那人是同乡,都生在一处山中村落,我们村子没什么钱,无论修炼还是念书,对于其中大多数人家来说,都是件苦差事。”

孟小汀惊诧地与谢镜辞对视一眼。

“按照村里的规矩,在学堂终考拿到头名的,能被负担起继续念书的钱,送去更大的城中。”

账房先生发出低声喟叹:“我们两人平日里不分高下、各有所长,在终考里,我以三分之差胜过他,得来了离开村落的机会;至于他……那时恰逢他爹重病离世,家里欠了一堆外债,情况如何,你们应该能明白吧。”

莫霄阳原以为能听见多么狗血的恩怨纠葛,闻言怔忪一呆:“就这样?”

“就这样啊!后来我回到家乡,得知他在五年前就不见了踪影,至今没再出现过。”

账房先生蹙眉:“虽然这样一说,我在梦里见到的情景的确是家破人亡、屡屡落第……但我并未存心害他,就算他心有不甘,也不至于用上如此阴毒的招数吧?”

用不用,恐怕得那人说了才算。

谢镜辞目光稍凝。

果然如此。

当时她与裴渡同时撞上殷宿,而身后那人突然出现时,裴渡正好站在她身后不远处。

按理来说,裴渡才是更容易被邪气击中的那个,来人却特意避开他,把靶子对准谢镜辞。

他们打从一开始,就明确了目标。

她与殷宿有仇,结合云京城里昏迷的人形形色色,彼此之间并无联系,可以大致推出那些人此番前来,正是为了报仇。

正因为复仇之人并非同一个,昏迷不醒的受害者们才会显得毫无关联。

至于那团邪气,应该就是一切行动的组织者。

只不过……这所谓“复仇”的理由,还真是愚蠢又可笑。

同样的走投无路,同样的心生嫉妒怨恨,自己没法继续活,便把过错全都归结在别人身上。不过是群胆小怕事、不敢承担的懦夫,就连报复,也要借助那团邪气的力量。

从账房先生口中,似乎已问不出别的什么东西。

谢镜辞温声道了谢,刚出琳琅坊,就听见莫霄阳的自言自语:“所以那群人是自己过得不好,就见不得别人好?”

“话也不能这么说。”

孟小汀神秘兮兮地一笑:“方才你们在问账房先生话的时候,我耳听六路,眼观八方,从两个女客嘴里,听到了很是有趣的消息。”

谢镜辞与莫霄阳一道睁圆了眼看向她。

“被救醒的人里,要属云京城鼎鼎有名的许老板――就是我曾跟你们说过,林姨那个突然昏睡的合作对象。”

小姑娘得意洋洋地一仰头:“听说他刚一醒来,就发疯一样胡言乱语,说什么‘不该一时贪财陷害于你’,显然是曾经做了亏心事。”

“也就是说,这群人各有各的原因和目的,许是为了复仇,经由邪气主导,聚在了一起。”

谢镜辞还是想不明白:“可账房先生的同乡五年前就失踪了,殷宿也不见踪影许久。若想报仇,为什么要一声不吭等待这么多年?在失踪的那段日子里,他们又发生过什么?”

完全搞不懂。

“那邪气所用的秘术,亦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孟小汀打了个寒战:“倘若我梦见什么血红大宅、咬脖子的人,一定会吓得半死。”

那场梦可谓她的人生污点,谢镜辞囫囵应和:“唔唔嗯嗯――”

等等。

咬脖子的人。

她当时说了……咬脖子的人?

她向裴渡表露身份,理应是在梦境后半段,那时顶多窜出个和她长相一模一样的女儿,一旦说漏嘴,提到咬上腺体那件事――

岂不就意味着掉、掉马了?

谢镜辞脑袋疯狂乱炸。

谢镜辞通体发热发冷又发凉。

谢镜辞听见裴渡迟疑的嗓音:“谢小姐……?”

她决定回家洗个热水澡。

只有这样,当她闭上双眼死去的时候,尸体才不至于太快发烂发臭。

空气在这一瞬间达成了微妙的凝滞,谢镜辞正思索着应该如何解释,猝不及防,突然察觉到一股越来越近的杀意。

上帝关上一扇门的时候,一定会打开另一扇窗。

她从没觉得,杀意是种如此美妙的东西。

四周兀地暗下来。

他们仍然走在云京城一望无际的巷道里,天边暖意融融的太阳却瞬间不见踪迹,取而代之的,是一轮渐渐从乌云中显现的惨淡弦月。

日光与灯光尽数隐去形影,墨一样的浓云翻涌如潮,在无边寂静里,响起一道森然冷笑。

这笑声噙满嘲弄讽刺,乍一划破月色,如同暗夜里生出的一只冰凉手骨,阴惨惨捏住耳膜。

谢镜辞看出这是场精心布置的幻境,听得心烦意乱,刚要拔刀,顷刻愣住。

在四面八方,突然窜出十多个高矮不一的人影。

每个人身侧都悬着团邪气,虽然不如昨夜浓郁,却也能跻身进元婴期水平,仿佛是最初的气团平均分成了许多份,分别依附在每个人身上。

而在他们脸上……居然清一色戴着面具。

没有任何花纹与装饰的,纯白色面具。

孟小汀娘亲失踪当夜……她们家中便是闯入了戴着纯白面具的人。

谢镜辞眼瞳骤然缩紧。

面具,云京城,迟来的复仇,被强制带走的女人,孟小汀的死讯。

所有看似毫无关联的线索,居然在此时此刻,隐秘且诡异地有了交集。

不等她继续思考,站在最前方的男人便身形一动。

他体格高挑,却像许久未曾锻炼,身体瘦弱得好似木柴,于电光石火间,拔出手中长刀。

这是殷宿。

十多个元婴期面具人一拥而上,裴渡面色沉静,拔剑出鞘。

面具人虽有元婴修为,但显然本身修炼不够,无法熟稔将其操控。裴渡剑光一出,自空中凝出道道锋利无匹的冰刃,对峙之间,气势竟稳稳压了一头。

但是以一敌多毕竟吃亏,更何况还是以弱战强。

莫霄阳与孟小汀一并上前迎敌,谢镜辞眉心一跳。

殷宿的刀刃变幻莫测,与另外两人的攻势来回夹击,刀尖一挑,堪堪掠过裴渡左臂,惹出一道飞溅的猩红。

少年早已习惯疼痛,对此不甚在意,手中长剑挥下冰痕阵阵,将一窝蜂的进攻全盘挡下。

那把刀触到了他。

在昨天夜里,也正因为他们,裴渡才会被邪气所伤。

鬼哭刀嗡嗡一晃,谢镜辞不明缘由地心跳加速,耳边传来熟悉的叮咚声响。

[相应场景触发,人设激活。]

[请稍候,台词载入中……]

四周明明是鳞次栉比的房屋,她却嗅到一股极其微妙的木香。

属于裴渡信息素的木香。

那道香气上,绝不能沾染除她以外的任何气息,尤其是……他人的刀。

――那是她的所有物。

就算要划破他的皮肤,也只能用她的鬼哭。

这几人定然逃不了了。

高大瘦削的男子飞快后退几步,纯白面具下,双唇咧开狰狞弧度。

此地是精心布置的幻境,他们即便用尽九牛二虎之力,也不可能找到逃脱方法,唯一能够迎来的结局,是被一拥而上的元婴修士无情剿杀。

天之骄子又如何。

他在梦里无数次见到这两人的陨落,也无数次亲自把他们踩在脚下,如今眼睁睁看着幻梦变成现实,忍不住笑得双肩发抖。

这可怪不得他。

要怪只能怪谢镜辞与裴渡牵扯太多,他的身份也是,孟小汀的身世也是,知道的东西过了头,理所当然会得到制裁。

殷宿眼底笑意未退,倏而一凝。

于幽邃幻境里,毫无征兆地,陡然响起长刀呜咽般的啸鸣。

血一样的暗红刀光,顷刻间把夜幕撕裂得一干二净。

太快了。

那抹血红靠近之际,伴随着狂舞的疾风与一道道尚未凝结的腥气,残月降下飘渺如纱的幽光,透过变幻交织的光与影,殷宿见到那抹不断逼近的身影。

谢镜辞身着白衣,却被飞溅的鲜血染成绯红,所过之处刀鸣锃然,恍若势如破竹的疾风,划破途中所有人的喉咙。

鲜血映着月色狂飙,如同倏然绽开又颓靡败落的花,不过瞬息之间,连空气都晕开杀气横生的幽异。

在层层破开的风声里,刀光已然咫尺之距。

视线所及,是一张瑰姿艳逸的脸。

她姿色天成,占尽风流,此刻一双柳叶眼被刀光照亮,漆黑瞳仁里幽影暗生,娇妩之余,更多却是野兽般狂乱的冷意。

在那双眼中,分明盛满了令人胆寒的血光。

“喂。”

谢镜辞周身笼罩着血气,嗓音微微发哑,只需第一个字出口,便让殷宿遍体生寒:“谁允许……你动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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