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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真之人虽惯于辟谷,但无形无踪的天地灵气总归比不上腾腾热汤来得温暖,一碗浓汤下肚,谢镜辞心满意足眯起眼睛。

自从在万鬼窟见识到裴渡的剑术,莫霄阳就一直用狗狗样的眼神盯着他瞧,知道他年纪比自己更小,又惊又喜又惋惜,嘴张得能塞下裴明川的半个头。

“以周馆主平日的作息,他此时可有空闲?”

谢镜辞吃饱喝足,倦意一扫而空:“我想去问问关于付潮生的事。”

付潮生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作为真情实感追过《鬼域生死斗》的小粉丝,谢镜辞敢用裴渡的名誉担保,这件事里必定藏了蹊跷。

她在鬼域里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抽空去问一问,说不定还能找到些线索。

“找我师父?”

莫霄阳赶忙摇头:“估计没戏。我曾经也对付潮生很感兴趣,想从他那儿套话——方才告诉你的那些,就是他透露给我的全部内容了。”

“所以,”裴渡温声道,“周馆主也觉得,付前辈独自逃去了外界?”

“这我就不清楚了。”

莫霄阳吹起一缕散落的黑发,环抱双手靠在椅背上:“反正两两相隔,无论师父究竟怎么想,其实都已经不重要了吧?更何况过了这么多年,就算他曾经有过不平,如今又能剩下多少?”

那可是整整五十年。

莫霄阳觉得吧,师父肯定连付潮生的模样和声音都忘记了,哪里来的多余心思,去操心早在五十年前就注定不会再见面的朋友。

所以周馆长这条线不能用。

谢镜辞在心里的人员花名册上打了条斜杠:“既然这样,只能去找芜城里的其他人打听情报……但满大街地四处询问,好像有点太浪费时间了。”

而且普通百姓消息来源有限,恐怕听见的多是流言蜚语,无一例外被添油加醋过,当不得真。

她一时有些苦恼,思索之际,突然听见莫霄阳笑了声:“倒也不必满大街四处询问。你们刚来这儿可能不知道,在芜城里,有个号称‘无所不知’的情报贩子——咱们可以去找找她。”

莫霄阳是个不折不扣的行动派兼热血少年,能把吸血鬼烫出满嘴泡的那种。

他原本对付潮生没多大兴趣,经过这一番讨论,莫名觉得五十年前另有隐情,于是说干就干,带着谢镜辞往芜城边缘走。

至于裴渡不能受寒,被她早早支回了家。

“那个情报贩子名叫‘温妙柔’,同我师父认识,脾气不太好。”

莫霄阳道:“你待会儿可要当心,千万别惹恼她——我听说有个客人胡搅蛮缠故意找茬,直接被她下令去喂魔兽了。”

谢镜辞很快察觉关键:“下令?”

“要想当情报贩子,当然得有点人脉和财力。”

他扬唇一笑:“温妙柔的修为已至元婴一重,在芜城这种小地方算是数一数二——看见跟前这条街了么?虽然名义上由江屠统领,但其实吧,全是她的。”

那岂不是跟女皇似的。

谢镜辞挺羡慕。

可惜这种羡慕只持续了短短须臾,待她看清眼前街道的模样,羡艳的情绪便尽数烟消云散。

越往芜城边缘走,闯入视线的房屋就越是低矮破旧。

天演道武馆与客栈都位于城中央,在谢镜辞的印象里,芜城虽然不算多么繁华,但总归担得起一句“祥和漂亮”,唯有这条偏僻的长街格格不入,萧索至极。

矮小的茅屋与瓦房如同棋盘,错落且密集地填满长街两侧,远远望去,宛如脊背佝偻的沉默人影。

冬风裹挟着雪花飘飘洒洒,如今虽是寒冬,此地却少有纯粹的白。

地面尽是污泥、废弃物、脚印与隔夜剩菜,沁开一片片乌黑雪水,几团保存完好的雪堆反而像是丑陋白瘢,如同彼此隔绝的纯白孤岛。

温妙柔……居然心甘情愿住在这种地方?

“你不用惊讶,其实在芜城里,这样的地方才是绝大多数。”

莫霄阳神色如常:“这儿以前更脏更乱,直到温妙柔决定住下,才慢慢变得好些——我也不太懂,她为什么要住在这条街上。”

谢镜辞低低应了声“唔”。

这里道路狭窄、分岔众多,条条小巷好似蛛网千千结,四周充斥着浓郁的陈腐气息,有如迷宫。她跟着莫霄阳走了好一会儿,终于见到一幢被精心修葺的小阁。

听说温妙柔与周慎关系不错,而他又是周慎的爱徒,因而没费多大功夫就进了阁楼。

随引路的小童一直往前,穿过漫长阶梯,谢镜辞望见一扇紧闭的木门。

小童敲了敲门。

屋内似是有谁低低应了一声,旋即木门发出吱呀轻响,在没有任何外力的情况下兀自打开。

这里应该是处书房。

袅袅白烟聚散不定,如河流缓缓溢出,在熏香最浓处,坐着个垂头看书的女人。

温妙柔人不如其名,跟“温柔”二字八竿子打不着,虽然生了张恬静漂亮的脸,周身气质却是冷冽肃然,隐约带了点不耐烦的神色,一袭火红长裙张扬得没边。

不等小童开口,她便将书册砸在一旁的桌面上,抬眼扫视一番:“莫霄阳?”

莫霄阳和这位不熟,有点怵她:“是、是我,温姐姐。”

温妙柔没做回应,把目光挪向谢镜辞:“那这位,想必就是谢姑娘吧?”

谢镜辞有些诧异,见她眸光一转,继续道:“昨夜周馆主同我提起过,说武馆里来了个很是厉害的小女孩。他狠狠夸赞了谢姑娘一番,声称刀法绝世无双,同龄之辈无人能与之匹敌——可巧,我也是个用刀的。”

不对劲。

这人说到后面,已经有那么点咬牙切齿的意思了。

“糟糕,我想起来了!”

莫霄阳警惕心骤起,胸口警铃大作,赶忙传音入密:“听说温妙柔最爱与人比试,但凡遇见看不顺眼的人,都要比上一把——咱们不会这么倒霉吧!”

温妙柔:“既然谢姑娘对刀术造诣如此之深,不如同我来比一比,如何?”

莫霄阳:……

“我修为已至元婴,绝不会做欺压小辈之事。”

她说着缓步上前,瞥一眼被丢在桌上的书册,挑眉一笑:“我方才在看诗集,觉得挺有意思,听说谢姑娘饱览群书,不如这样,我们分别以刀作诗,如何?”

“陷阱,这是个陷阱!这女人肯定是想做掉你!”

莫霄阳像只跳脚的鸡:“但凡和她比过的人,只有输家能活着离开这栋楼!芜城里来来往往这么多修士,没一个活人曾经赢过她——千万要输啊谢姑娘!不然我们俩全完了!”

谢镜辞差点吐出一口老血。

不带这么玩的啊!周馆主坑她!

那边的温妙柔还在慢悠悠讲话:“输的人把刀借给赢家用一天,怎么样?”

谢镜辞:……

谢镜辞强颜欢笑:“好。”

不就是把鬼哭刀借出去一天吗,看她当场来首敷衍凑数的打油诗,把温妙柔送上诗坛第一的至尊王座。

“谢姑娘可千万不要敷衍了事。”

温妙柔正色冷声:“我最讨厌敷衍之人。作诗不用心的后果……你知道的吧?”

对不起她不想知道!

谢镜辞有些为难。

穿越里,女主人公凭借古人诗词惊艳全场的桥段已经烂透大街,到她这里却成了个凄惨的乌龙,既不能太过敷衍,又不能占尽风头赢下这一盘。

等等。

在一团乱麻的思绪里,突然浮起一根明晃晃的金线。

她还没完,她或许……还能这样干。

谢镜辞福至心灵,拿起一旁准备的纸笔。

她写得很快,抬头把宣纸递给小童时,温妙柔居然也刚好写完。

为确保公平公正,两张纸皆不做署名,由认不出字迹的莫霄阳来当众朗诵,裁判则是规规矩矩坐在书房里的五六个小童。

“那、那我念了啊。”

莫霄阳忐忑不已,与谢镜辞彼此交换一个视线,低头打开第一张宣纸:“这个……诗题:《刀客行》。”

这是温妙柔的诗作。

谢镜辞心下了然,发出一声恶毒反派奸计得逞后的得意冷笑。

以她写在纸上的那些东西,只要这人但凡有点文采,就绝对能碾压她稳稳赢下此局。

温妙柔千算万算,无论如何都算不准她在那么多小世界里学来的千层套路。

她原本信誓旦旦。

直到听见莫霄阳念出的第一句:“放眼看刀门,老娘第一人。”

谢镜辞如遭雷击。

“放眼看刀门,老娘第一人。

半路逢仇家,我是你亲妈。

把儿一顿揍,出门吃烤鸭。

红烧三十六,碳烤九十八。”

谢镜辞:……

结果你自己写的就是敷衍凑数打油诗啊!而且后面完全没有在写刀,不如改名叫《买烤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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