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裴渡他是永远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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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镜辞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
她双眼澄澈清明,将他心里那些阴暗的念头衬得可耻又可悲,裴渡摇头,听她悠悠说:“我刚和那人打了一场。”
“……嗯。”
“他挺厉害的,剑法很快。”
谢镜辞语气轻快,他认真地听,刚要再应一声“嗯”,却猝不及防又听见她的声音。
谢镜辞道:“不过没你厉害。”
心口悄悄一动。
裴渡仓促地转头看她,脑子里有点懵。
“你是我最满意的对手。”
她把这道目光全盘接收,语气有些干:“等你好起来,一定要再和我比上一场。”
她一定是看出他的尴尬无措,才特意讲出这种话。
云淡风轻,倏地一下,却正中靶心。
实在是……很犯规。
裴渡半低下脑袋,能感到耳廓在隐隐发热。
他情不自禁想笑,不愿让她发现,便悄无声息抿了唇,把头往侧面稍稍一偏:“嗯。”
“对了。”
谢镜辞眸光一转:“莫霄阳,就是方才那剑修,他邀请我们去玄武境里的万鬼窟,你想试试吗?进了玄武境,说不定有惊喜。”
谢镜辞领着裴渡,在约定时间之前入了玄武境。
除开双人擂台,通过识海相连,玄武境里还有个十分广阔的公共平台,能直通各处幻境。
值得一提的是,由于神识无形无体,能变幻成任意模样,出现在公共区域里的任何人,都可能正用着虚假的声音、脸蛋甚至性别。
为图省时,两人都没有改变外貌形体。公共地带人来人往,在混乱人潮里,谢镜辞毫不费力感应到了属于裴渡的气息。
毫无修为的普通人与神识强大的修士,两者之间的气息天差地别。
她不知为何暗暗松了口气,抬眼看他:“金丹?”
很难形容裴渡此时的目光,他早就习惯了把所有情绪掩藏。
那双黑眸浓得过分,他静了短短一刹,轻笑一声:“嗯,金丹。”
玄武境内历练之地众多,等谢镜辞哼着小调来到万鬼窟入口,发现竟站了个陌生人。
那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女,杏眼圆润、薄唇浅绯,鹅蛋脸白皙莹润,很容易叫人心生好感。
她原是在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甫一瞥见谢镜辞,兀地变了神色。
谢镜辞觉得,这人下一瞬就要将她吞吃入腹。
而恰在同时,仿佛是为了验证她的猜想,少女面目狰狞地上前,一把抓住她衣袖:“你!做了那种事,你还敢大摇大摆地来,苍天有眼,可算被我遇见了!”
谢镜辞:?
“等等,你是不是认错了人?我不记得——”
“不记得?”
对方咬牙切齿,眼底怒气更浓:“昨夜就是因为你,我被关进监察司受尽折磨……你敢说不记得?”
昨晚。
谢镜辞愣了一瞬,脑袋里晃荡出一张茫然的脸、一身雪地里的漆黑夜行衣,还有一个破了洞的大袋,试探性开口:“你是昨晚那个贼?”
玄武境里,的确可以变换外貌。
付南星不置可否,从嗓子里挤出一声冷笑:“看你们的样子,是想进万鬼窟?不好意思,这儿我占了。”
“我们已将此处订下,你没有插足的余地吧?”
谢镜辞气势丝毫不输:“破了规矩,没处说理的是你。”
那小贼本是瞪着眼狠狠咬牙,仓促间抬眸一望,不知望见什么,忽然之间收敛了周身气焰,开始瑟瑟发抖地抹眼泪:“对、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们已经订下这里,姐姐你别骂我……”
谢镜辞耳边警铃大作。
此人恐怖如斯,居然散发出了清新的乌龙茶清香!
她大概猜出发生什么事儿,转身一瞧,果然见到几个结伴而行的男人。
“怎么了这是?吵起来了吗?”
领头那人撞上陌生少女委屈的目光,心口一软:“这位姑娘,怎会如此难过?”
“我、我没事。”
付南星哼哼两声:“不能怪姐姐骂我,是我不对在先……对不起。”
谢镜辞:“呵呵。”
谢镜辞:“既然觉得对不起,就跪下来磕三个响头,嘴上说说有什么用。”
怎么会有如此阴狠毒辣的女人!
付南星惊诧不已,只能把希望寄托于身旁这个被选中的倒霉蛋,浑身震颤,几欲落泪:“对不起,我只是想进去看看,没想惹姐姐生气。我家里穷,买不起灵台,这可能是我唯一能进幻境看看的机会了,对不起,对不起……”
怎么会有如此厚脸皮的男人,居然能用出绿茶杀手锏:没有谁能抗拒的“浑身震颤,几欲落泪”!
他的模样楚楚可怜,与之相比,谢镜辞宛如一朵丧心病狂的食人花。围观群众纷纷跳反:“这也太可怜了!给她一次希望不好吗?”
男人大多是一根筋的直觉动物。
谢镜辞就算想撒娇装可怜,方才杀气凛冽的恶毒形象也很难改变,如此一来,顺利进入万鬼窟的时候,也就是她和裴渡风评崩塌的时候。
——等等。
他们不是有两个人吗。
裴渡察觉风向变动,本欲出言将外人呵退,还没开口,就被身旁的姑娘拉了拉袖口。
仅仅一个动作,他便知晓她的意思。
“想进万鬼窟的,也不止你一个啊。”
谢镜辞冷笑。
对付恶心人的绿茶怎么办,当然是以茶待茶,恶心回去。
她已经打好了算盘,周遭围观的大多是男人,所谓同性相斥异性相吸,倘若裴渡以真实身份示弱撒娇,非但得不到同情,恐怕还会颜面尽失,所以——
“我表姐好不容易出一趟深闺,也想进去瞧瞧。”
“你骗人!”
付南星厉声反驳:“这明明就是个男——”
他说到一半便停住。
众所周知,玄武境内人皆假脸,他自己就是当仁不让的例子。既然他能男扮女装,别人自然也能女扮男装。
“皮肉只是假相。表姐家教甚严,少有出门的时候,美人的脸,哪能随便让人瞧。”
谢镜辞扬了下巴,加重语气:“你说对不对,表姐?”
她说完一顿,直勾勾抬起眼。
裴渡!靠你了!务必要加油啊裴渡!
裴渡:……
他从小到大没说过谎,只觉得每个字都念得格外艰难:“我……我也想进去看看,我和表妹约定好了。”
谢镜辞还是一眨不眨望着他。
裴渡觉得耳朵在发热。
他生得高挑,五官清隽如山水写意画,是学宫里公认的高岭之花,如今却垂着眼睫,喉头微动,有些别扭地偏过头去。
裴渡浑身震颤,几欲落泪:“呜。”
只这一声,付南星气到七窍生烟,谢镜辞乐得嘴角升天,周围广大人民群众直接肉身成佛,幸福乐无边。
这是裴渡的一小步,却是他们同盟的一大步。谢镜辞心里老泪纵横,面上趾高气昂,一派山大王带着自家小娇妻耀武扬威的恶霸样:
“听见没?实在不好意思哦。”
裴渡自带了温润气质,那声“呜”被压得很低,如同奶猫微弱的呜咽,挠得人耳朵酥。
有几人顿时倒戈:“话说回来,既然这两位姑娘早就订下,后来的人都算插足,没道理的。”
这两人至于吗!
付南星面目狰狞,努力忍下心头怒气,拉起其中一个男人衣袖,握拳坚韧道:“小星星没想和他们抢。没关系的哥哥,就算进不去,我也不会哭……奶奶过世时告诉过我,小星星一定要坚强。”
话说到最后,已经开始身体一抽一抽,有了几分哭腔:“可是为什么我会这样懦弱,我好没用,总是在掉眼泪……当泪凝成了殇,还会记得我的爱与痛吗?”
谢镜辞当场表演一个目瞪口呆。
这男人究竟经历过什么,才能练出这一副宁为瓦全不为玉碎的铮铮铁骨啊!
赢不了,这是天才,她绝对赢不了的。
她几乎要五体投地甘拜下风,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没有一点点防备,袖子忽然也被拉了拉。
“我们进不去了吗?我期待了许久……你说过,今日在高阁之外,会给我自由,不让我伤心。”
“谢小姐”三个字已经涌到舌尖,他下意识觉得称呼不对,稍作停顿后长睫轻颤,软声道:“这是今生最后一回了,我会伤心的,镜辞。”
镜辞。
比起那小毛贼的持续输出,此等光风霁月的人撒起娇来矜持又文雅,杀伤力显然要成倍猛增。
这嗓音柔得过分,饶是谢镜辞,也很没出息听得后脑勺一炸,嘴角克制不住,疯狂上扬。
天才算什么。
裴渡他是永远的神。
“若是缺钱,我们大可帮忙凑,但这位姑娘一旦归家,或许永远也出不来了!”
“她只是想要自由而已啊!让她体验一回吧!”
鬼域民风凶悍直接又纯朴,哪里见过这么多勾心斗角弯弯绕绕。局势瞬间反转,谢镜辞差点噗嗤笑出声,正要继续挑衅,一抬眼,居然见到一张格外熟悉的脸。
在黑压压的人群里,莫霄阳一动不动呆呆望着他们,生无可恋,仿佛被抽干灵魂与三观。
但如今的她管不了太多。
“莫霄阳!”
“莫霄阳!”
两道嗓音同时响起,谢镜辞与那可恶的毛头小贼对视一眼:“这人想跟我们抢万鬼窟!”
同样是异口同声,然后两人一起愣住。
“我知道。”
莫霄阳的表情像在梦游:“我特意邀了几位一同前来。既然你们认识,那就……”
他实在说不出“那就太好了”,因为情况显而易见地不怎么好。
于是莫霄阳只能干涩扭头,看向裴渡:“这位是裴公子吧?在下莫霄阳,幸会。”
场面一时半会儿有些尴尬,没人说话。
你死我活打了这么久,结果发现一直在痛击友军,这种事搁谁身上都觉得尴尬。
“话说回来,这是不是谢镜辞姑娘?”
人群里不知是谁扬声插话:“谢姑娘刀法过人,我昨夜见过一二。”
谢镜辞:“不不不!我不叫谢镜辞,他也不叫裴渡!”
——救命啊!她引以为傲的智商,居然带着裴渡一起自爆啦!
“‘裴公子’!你俩果然在耍人!”
被付南星拉袖子的青年嘚嘚瑟瑟,反手握住身侧的少女手腕:“你叫小星星是吗?看见了吗?你沉冤昭雪了!”
他话音刚落,便听得莫霄阳再度开口:“付兄,你说要给我一个惊喜,惊喜就是这个?一张和我娘一模一样的脸?”
付。兄。
“付什么?什么兄?”
这回终于轮到他浑身震颤,几欲落泪:“你叫‘付凶’或是‘付胸’,你是个清纯美丽善良可人的十七岁少女,最爱野草蝴蝶和鲜花,对不对?”
付南星定定与他对视。
付南星假装四处看风景,甚至开始吹口哨。
青年仰头,眨眼,再低头,伸手指向他跟前。
“你。”
他说着一扭头,把指头对准莫霄阳:“他娘。”
他原以为自己翻山越岭来到康庄大道,结果居然是一山更比一山高,碰上了姐妹花串串烧。
不愧是一伙人,够狠。
“嗯嗯嗯,好好好,不伤心不伤心,这事儿没人记得,肯定没人记得的。”
裴渡脸色泛红,沉默得像只离开妈妈的鹅,谢镜辞一边安慰,一边朝莫霄阳使眼色,得赶紧把小少爷送进去,否则该炸了。
莫霄阳没读懂她的意思,倒是那小毛贼待不下去,出声催促:“事不宜迟,尽快进入万鬼窟吧。”
谢镜辞好奇道:“以我们的水平,能在里面存活多久?”
付南星哼哼着瞅她,伸手比了个“五”。
谢镜辞:“五个时辰?”
对方摇头。
“五柱香?”
还是摇头。
谢镜辞太阳穴突突地跳:“总不可能是五盏茶吧?”
“你看好了。”
他开始掰指头:“五,四,三,二,一。”
谢镜辞:呵呵。
事实证明,这小子的确没说准。
因为她只用三秒,就被杀死丢出幻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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