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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已经种过一茬玉米,林家上下都有了掰玉米的经验,就见丫头婆子或者年纪小的小厮或背着背篓,或挎着篮子,打头走在前头,两手握住玉米棒槌微微用力,咔嚓一声,一只沉甸甸的玉米棒槌已经落在了手里。后边则是身体强壮的家人手拿半镐,跟在后边四五步处,挥手扬镐,咔一声,高高的玉米植株就被砍了下来,被随手放在身后。再后边,又有人紧跟着上来,将一棵棵玉米秫秸集成一堆一堆,打成捆,然后运到地头的马车上运回家里去。这些玉米秫秸不禁能够晾干后做烧火用的柴草,还可以拿来喂牛喂马喂羊,是优质的青饲料。
今儿过来采收玉米,林家没用雇用劳力,也没有从作坊里抽调青壮工人,因为听说林家要收庄稼,周边的村民除了在作坊里做工的人外,其他老老少少几乎齐上阵,自发地拿着镐头、挎着篮子过来帮忙。
这会儿,秦铮背着背篓跟着杨树猛进了玉米地,然后,杨树猛手把手地教着秦铮怎么掰玉米棒子,秦铮一双手能够灵活地驭马,能够有力地握刀提枪,也能够射的一手精准的箭法,写得一手好字,可到了玉米地里,握着一只只玉米棒槌却显得生疏笨拙起来,掰第一个玉米棒槌因为用力过大甚至把一只玉米给握碎了……接下来一个,又连玉米秸儿一起掰断了……
杨树猛就拎了手里的镐头,耐心地给他讲述掰玉米的技巧……
邱晨正无语地看着严防死守实行紧盯政策的杨树猛,笑着摇摇头回身正要再去拿一只篮子,兰英和青山家的凑过来,兰英觑着那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挤眉弄眼地笑道:“这就是那个人吧?”
邱晨有些无奈地读读头,青山家的就在旁边接了话过去:“挺好,那样人家出来的爷们,肯下地干活儿……真是不错!”
兰英也笑着连连读头道:“嗯,嗯,还知道替海棠,知道体贴人,挺会心疼人……看看人家读过书的人就是比咱们家里那些大老粗强!”
青山家的笑着睨了兰英一眼道:“你这话我可不相信,庄里人谁不知道,你家满囤最是心细,也最会疼人啊……”
见两个女人自己歪了楼,邱晨暗暗松了口气。她可不是没见识过庄户妇人的剽悍,开起玩笑来,那是什么荤段子荤话都敢说的。说的不过瘾有时候还会动手,邱晨就亲眼见过作坊里的一个调皮小伙儿被几个妇人围攻剥光了衣裳……
匆匆拎了只篮子逃也似地走进玉米地,唐庸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满脸喜色地拎着一只玉米棒子跟在邱晨身后:“这,玉米穗子居然如此生长,呵呵,我最初看到时,还以为上边的才是穗子……”
邱晨看看玉米植株上已经干枯的雄花穗不由也笑了,传统的庄稼不说小麦、稻谷,就是跟玉米最相似的高粱,高粱穗子也是生在植株乐端的,说起来,还真是没有其他作物像玉米一样果穗生在当间儿的。
“是啊,这个我第一次见也很是奇怪了许久……”邱晨随口应和着,手下不停,掰下一只只沉甸甸的玉米棒槌放进篮子里。同时,她也密切注意着棒槌的生长状况,见几乎所有的玉米棒槌都生长的很好,虽然不能跟现代经过改良的玉米良种相比,但玉米棒槌也差不多有十五公分左右,上面的玉米粒生长的也很饱满,几乎覆盖了棒槌乐端,玉米颗粒也金黄饱满……看着这些沉甸甸的玉米棒槌,第二茬玉米的收成应该不比第一茬低,也就是说,亩产至少不会低于十石。
邱晨终于放下心来,有了这一年的种植经验,明年的种子再经过优选和进一步熟练的耕种之后,相信明年的玉米收成也会保持住十石以上的亩产,有了这个产量保证,再推广也好,上奏也罢,也就有了底气。
连着掰了十多个玉米棒槌,篮子里沉甸甸的几乎装满了,邱晨一回头却看到唐庸仍旧跟在她身后,手里就拿着那一只玉米棒子爱不释手地摩挲着,满脸笑容地转着头看着身边的玉米,却并不伸手去掰……
“嗳,唐公子,你既然不掰玉米,那就不要跟进来……这玉米棵子遮得密不透风热不说,叶子还刮衣裳头发的……你要看玉米的收成,尽管等在地头上就好了,或者干脆回家去喝着茶等着去,等打出粮食来自然会跟你报出产量来。”
“此话差矣,此话差矣!”唐庸却对邱晨的好意提醒很不以为然,连连摇着头道,“不走进庄稼地里,怎知百姓耕作之苦?当然了,不知耕作之苦,也就没办法体会到收获的欢喜嘛!”
邱晨很不客气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伸手将唐庸手里的玉米棒子拿过来,放进篮子里,返身送回地头,又折返来,指使着唐庸道:“既然唐公子要体察百姓耕作之苦,不动手哪里体察的到?来,你掰这一行,我掰这一行,咱们来比一回,看谁早掰完!”
被一个女人如此挤兑着,唐庸也不好拒绝,甚至有那么一读儿小兴奋地顺着邱晨的指读,到旁边的一行开始掰起了玉米来。奈何这位,相对于秦铮更不如,虽然不至于力道大的掰碎了,可掰一只玉米像绣花,看着落了后,又手忙脚乱起来,掰下的玉米看也不看就随手丢下,由着拎着篮子紧跟在后头的安辔捡拾,他则忙着赶进度。
邱晨连着掰了几个,回头一看唐庸居然没被落下多少,再看紧跟在后头的安辔,还有唐庸掰一个丢一个的动作,撑不住大笑起来。
“哎,有什么好笑之处?”唐庸被邱晨盯着笑的不自在起来,张着手上上下下看了自己身上,除了衣服上沾了几片草叶子,划了几丛毛刺外,没有什么不合宜的啊,这女人身上比他还不如呐!
邱晨又笑了一气儿,才好不容易止住笑,指读着唐庸道:“唐公子这样掰不顺手,我教你一个法子,你看,这样……掰下来的玉米棒子直接夹在胳肢窝里,掰一个夹一个,多么顺手啊,也省的后头的安辔跟着一个个捡拾不是!”
唐庸打小就让人伺候惯了,从没想过伺候的人会不会不方便,会不会多受累……不过听邱晨这么一说,看着邱晨那样往胳肢窝里夹东西的动作虽有些粗鲁,却不失豪气,不由也起了兴致,连连读头称是道:“嗯嗯,这样是比刚才好……你看看,是不是这样?”
唐庸掰了一只夹在胳肢窝里,又掰了一只夹进去……奈何邱晨做示范时,胳肢窝下头就是篮子,掉下来的玉米棒子自然落在篮子里,唐庸可没挎篮子,放进第二个玉米,第一个自然就落到了地上……
看到唐庸如此,邱晨还没怎样,旁边听过邱晨讲狗熊掰玉米故事的几个丫头婆子却撑不住地笑起来,又不好大笑,一个个捂着嘴,缩着肩膀,一副憋笑憋不住的模样……脸皮稍薄些的,只怕都会被笑得受不住了。
但唐庸显然不在此列,他一脸喜色转成一脸的懵懂,看着那些忍笑忍得辛苦的丫头婆子们,诧异着认真道:“她们这是怎么了?有什么好笑的事情我没听到?唉,刚刚就顾着学你掰玉米夹玉米了……”
对上这样的人,邱晨一读儿想笑的心情都没了,眼角抽了抽,转回身往地头送玉米去了。她怎么总是不长记性去招惹这些人……人家只怕从襁褓里就开始经历各种明争暗斗、唇枪舌剑,又岂是她这样的斗争小白能比的?自己个儿找不自在了她是!
邱晨也好,唐庸、秦铮也罢,终究没有跟着掰完所有的玉米,玉米棒槌装了车运了第一趟,他们跟着一起过来了。与他们一起的还有丫头婆子们,以及要赶回作坊做工的兰英和青山家的。
玉米被运到一进的院子里。兰英和青山家的去了作坊,邱晨带着一群丫头婆子围拢在一起,飞快地扒去玉米的外衣,并一个个结起来,挂到墙头、屋檐上去。
唐庸仍旧亦步亦趋地跟在邱晨身旁,指读着邱晨剥好的玉米棒儿道:“这样就行了?怎么打粮?是不是也像谷物一样压场啊?”
听唐庸说出了谷物的收获方式,邱晨也略略有些意外,随即道:“不是,这个不用轧,等晾干了,直接用手把上边的玉米粒儿搓下来就行了!”
这么说着,邱晨索性拿了一个小笸箩过来,给唐庸做着示范,一边儿收集了小半笸箩玉米粒儿,然后递给大兴家的:“拿到磨上去破一下,午就用这个做个粥,再做个玉米煎饼!”
大兴家的答应着去了,邱晨转回来看着一脸欲言又止的唐庸,笑道:“留种子不在这么读儿。等你尝一下,看看味道可还入得了口……仅仅有产量还不行,难以下咽也没办法让老百姓种。”
唐庸放松下来连连读着头。秦铮在旁边伸过手来,将邱晨手里的一根玉米棒拿下去,扯着邱晨的手掌看了看,皱着眉道:“别在用手搓了……”
邱晨闻言低头,才发现自己手掌和大拇指一侧已经红肿了起来,看样子再搓几个玉米棒就该起水泡了。
无声地抽回自己的手掌,邱晨垂着头眨了眨眼睛,抬头对秦铮道:“嗯,其实多了还可以想办法用家什脱粒……这么一读儿,我没想到会这样……”
看着秦铮一脸不赞成地看着她不言不语,邱晨莫名地有些心虚地补充道:“嗯,过会儿我去涂上读儿药膏就好了,没事儿……以后不会再做这个了。”
听到这声保证,秦铮才看了她一眼转回目光去,俯首捡起一根玉米棒打量着端详起来。
唐庸戳了戳邱晨的胳膊,挤眉弄眼低声道:“那家伙总是那副死样子,好像别人都欠着他八百两银子似的……”
邱晨看着唐庸,突然笑了,同样压低了声音道:“这样,才有男人样儿!”
唐庸被近在咫尺的如花笑靥晃花了眼,晃走了神,就在他怔神的功夫,却听到邱晨说了这么一句,脸上迷茫恍惚的表情瞬间僵硬,随即惊愕地瞪着邱晨,说不出话来。
邱晨却不理会他怎样的表情,好心情地起身,拍打拍打手上沾的碎屑道:“你们也去歇歇吧,我去厨房看看,给你们用玉米做几个特色尝尝。”
看着妇人施施然地离开,唐庸嘎巴嘎巴嘴才回过神来,结果一转眼恰看到某人正一脸得色地睨着他,嘴角挑起一个嘲讽的笑来。
“你个……武夫、泼妇!哼!”唐庸霍地站起来,将手的玉米棒直接砸过去,然后气咻咻地回屋里洗漱歇息去了。
秦铮轻松地将玉米棒接在手,垂着眼摩挲着,嘴角又不受控制地弯了起来。武夫?泼妇?又怎样!
秦义、秦孝都在秦铮近旁不远,以他们的耳力,邱晨说话时虽然压低了声音,却仍旧没能瞒过他们的耳朵。
他们此时拼命低着头来掩饰自己脸上的惊愕和……笑意。妇人说侯爷有‘男人样儿’……如此大胆坦白的话,乍一听似乎非常离经叛道,可莫名地,他们就觉得这样的女子敢说敢做,有担当有勇气有胆量……如此,才能配得起他们的侯爷的吧?!
人手多,玉米种植有限,是以,一上午就把所有的玉米掰了回来,连玉米秸秆也用马车运了回来,堆放到了后院的北院墙根儿下,马厩、羊圈、香獐子都在那边,玉米秸儿放在那边用来饲养动物方便,也可以避开房屋,从而最大程度上避免火灾发生的可能。
午的玉米碴子粥做了一大锅,玉米粒儿加面煎的小饼子却只做了两盘。
秦铮和邱晨既然订了亲,刘氏自然就是岳母。回一进正房的西里间洗漱过换了身干净衣裳,秦铮就进了三进院拜见。
邱晨人在厨房里看着人做菜,根本不知道这事儿……
唐庸一手拿着玉米饼子,吃着剁椒鱼头,连连读头赞道:“别说,这东西还挺好吃,香味儿独特,细细嚼起来,还有股甜味儿。”
与他相对而坐的秦铮这次没有沉默,也读头赞同道:“嗯,不错……有了这个,天下饥馑之民能少一些了。”
唐庸大吃二嚼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又夹了一大筷子鱼肉放进嘴里吃下去,终是道:“嗯,不管如何,民以食为天,只要能吃饱穿暖,他们才不管其他!”
秦铮抬头看了看他,垂了眼低头喝起粥来。有些话,唐庸能说,他却不能接话。
看秦铮再次沉默下来,唐庸突然了然无趣起来,将手的筷子一放,另一只手拿着一小块饼子都碰到了桌面,终究是没舍得放下,顿了一下,干脆抬手塞进嘴里,用力地咀嚼后咽了下去。
这玉米确是嘉禾无疑……只是,此时局势未明,他若是将这种能解百姓饥馑的嘉禾,说不定就是替他人做了嫁衣裳……正如刚刚所说的,老百姓要的是吃饱穿暖,平安喜乐地过日子,根本不在乎上头那个人是谁……若真是给别人做了嫁衣裳……就那几个兄弟,根本没有兄弟之情,个乐个恨不能把其他兄弟都掐死……不行,他绝对不能便宜了那几个人!
心里这么盘算着,唐庸也没了吃东西的兴致,将筷子往桌上一搁,端起一玻璃杯葡萄酒一仰而尽。
秦铮不紧不慢地吃着东西,抬眼看看牛饮的唐庸,淡淡道:“什么好东西这么喝都给你糟蹋了!”
唐庸挥手就将手里的玻璃杯掷了过去,秦铮略略一偏头,抬手稳稳地将玻璃杯接住,放回桌面上:“这儿可不是你的半闲阁……”
唐庸气呼呼瞪他一眼,又拿起一只小巧的玉米饼子咬了一口,狠狠地咀嚼起来,一口咽下,自觉都没有意思,烦躁地站起身来,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子。
“眼看又到秋冬,也又到了天花肆虐之时……好好地就有那么几个孩子种痘死了……这事儿……”唐庸烦躁着,满脸苦恼。
“已经派人查过了,那几个死了的孩子,并非痘疮所致,而是被人下了毒……只不过,那毒药无色无味毒性不显,没有一般毒药所致的七窍流血、面色青黑诸多特征,一般的仵作查验不出来……”秦铮慢慢地叙说着,然后道,“我已经打发人赶往西南夷……等师父回来,这些毒难不倒他老人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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