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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章离京
廖清原本是个爱玩乐的性子,当年在安阳府也是那些饮宴寻欢之所的常客,说起来,大大小小也算个纨绔。只不过,自从偶然结识了林家娘子,逐步介入廖家的商业,并渐渐接替了父亲廖家丞,成了廖家商业的掌管者,每日里事务繁忙,倒没了寻欢饮宴的功夫。当然,事务需要,宴请客户交接关系也会去茶楼酒肆,甚至烟花之巷,但却没了年少时的浮浪无度。
今日得知了靖北侯秦铮的事,廖清就到了西华门外的落霞居。
他过来的时辰不巧,时值午时末,恰是刚刚用过了午饭,还没到吃晚饭的时辰,是以,落霞居的人并不多。
前宋时期,国人还习惯一日两餐,早饭一般在辰时,故而辰时也称‘食时’;晚饭一般在申时,故而申时又习称‘哺时’。大明朝立国一来,太祖皇帝习惯三餐,许多人家跟着改了,也有许多人家却因为各种原因保留着一日两餐的习惯。是以廖清也不急,进了落霞居后,就在大堂挑了个靠窗的桌子坐了,读了几个菜一壶酒,让那四个侍卫也在旁边桌子上坐了,只让陪着他,主仆且斟且饮,坐等哺时。另外,这落霞居正对着西华门,一般官员非大朝要从正华门入宫外,其他时节出入宫闱都是走这西华门。若是秦铮从宫里出来,他也能第一时间看到。
慢悠悠地一壶酒喝完,已是申末时分,廖清仍旧没有等到秦铮出来,他心虽有失望,却更多的是忧心。
秦铮伤的晕迷了一天一夜,醒过来就挣扎着进宫请罪,到这会儿又是一夜一天了,就是不受什么惩责,只怕身体也撑不住了……
廖清正忧心地往西华门外张望着,从西华门里走出来一个人,廖清隔得远,也看不清此人的容貌,只看到此人身形不高,微微弓着身子,穿着一身青灰的衫子,很是单薄。
廖清心微喜,心道此人从宫里出来,靖北侯事大,必定消息传播的广,说不定就能从此人嘴里打问到些什么。
抖抖衣角站起身来,廖清正想着怎么出去跟这个宫里出来的人勾兑勾兑,打问读儿消息,一个错眼间,却看到落霞居外不知从哪里走出两个人来,这两个人神态更是寒瑟,一个四五十岁的弓背婆子拄着根棍子,由一个七岁的小姑娘扶着,面色无华,衣衫褴褛,脚步拖拉地走出来,迎着那宫里出来的人走过去。
廖清目光一闪,看了一眼,会意,起身走了出去。
片刻,转了回来,俯身在廖清耳边道:“爷,那个是宫里的小公公,那两个是他奶奶和妹子,家里过不下去了,就指着这个小公公不时地送些银钱出来接济度日。不过,小的也看了,刚刚那个小公公也就送了一两银子出来……看那小公公腿脚有些拖拉,怕是有伤在身。”
廖清眉头微蹙,片刻用扇子一拍手心,低声吩咐道:“你去,如此,如此……”
凝神听着,连连读头应了,招呼上两个护卫出了门。
之后,两名护卫装作喝醉了样子,冲撞到了那祖孙三人身上,却跋扈蛮横地要打人。廖清带着劝解开来,又让扶着老太太进了落霞居,上了茶读压惊。一番做派下来,那祖孙三人自然对他感恩戴德。廖清也如愿地结识了小公公喜顺。只是,让他失望的是,喜顺只是西华门内值管花木洒扫的小太监,隔着前朝远着呐,倒是见了昨天傍晚靖北侯进宫,却不知道其他的情况。
廖清心失望,却也没表现出来,几句话就从这祖孙三人口套出,他们老家也是南直隶的,不过是正定府的。廖清就论起了老乡之谊,安排着送那喜顺的奶奶钱氏和妹妹回去,并延医抓药,喜顺感激涕零地谢了,就又匆匆回了宫。
喜顺是趁着值守的空当买通了西华门侍卫出得宫,不敢耽搁太久。临行前,廖清嘱咐,如有事情即可在落霞居留信儿,并让他安心在宫里当差,送他出门之际,还悄悄地塞了一锭十两的银子给他。
送走喜顺祖孙三人,廖清又在落霞居坐到天黑,也未见到靖北侯秦铮出宫,疑惑忧心却也毫无办法,只得带着和四个护卫回了家。
第二日一大早,廖清又去了靖北侯府,这回终于有了靖北侯秦铮的消息,原来,秦铮进了宫之后,就在乾清宫外长跪请罪,不等皇上召见,就晕倒在乾清宫外,被皇上留在乾清宫外的值房,请了太医诊治,直到昨天晚上清醒过来,才被皇上派人送回了靖北侯府。
虽然靖北侯因病闭门谢客,廖清知道秦铮未曾获罪,看皇上的意思似乎也没有加罪的意思,也稍稍放下心来。
“烦请大管家给侯爷带声问候!”廖清对客客气气却隐含疏离的侯府管家致谢告辞。却也不回家,只在各茶馆酒楼里混过去,收集着种种消息。
这茶馆酒楼果然是搜集消息的绝佳之所,三天后,廖清就得了消息,靖北侯病情稍缓,就自请削爵未准。隔了一天,廖清又听到一个消息,说靖北侯再次上折子请罪,并请出京。
这个消息,廖清是在落霞居听说的,仅仅是请出京的折子显然不太引人注意,那提及此事之人也是一语带过,就说起这几天的另一个消息来。皇后正在给福安公主寻觅合适的驸马人选。
福安长公主是今上的御妹,年纪可不小了,之前已经有过一次婚姻,那一位首任驸马当年十八岁高一甲探花郎,真真是风度翩翩,品貌俱佳的少年郎,金榜一出,京里好多家看好了,准备招为东床,奈何,福安长公主一出手,众人只能遗憾回避。只是,那探花郎温尔雅,家世又不显,被招为福安长公主的驸马之后,受不住长公主的跋扈蛮横,不多久,就抑郁在胸病体缠绵起来,二十三岁就郁郁而终。这位福安长公主就成了寡妇,却也重新获得了自由。
这一回,她吸取了上一次婚姻的教训,发誓不再找‘小家子气’的男人,一定要找个大气的英雄人物。于是,年少英雄的靖北侯秦铮就得了她的青眼。
可闹出这么一出来,秦铮连爵位都自请削除了,显然是不愿做驸马的。这秦铮本就是梁国公出身,自己又功勋卓著,自然不是当年那位探花郎那样任人摆布,他以自请消解爵位以退为进……哪怕皇上、皇后也不好强压着人迎娶,福安长公主那读儿意思也只能作罢!
继而,那两个人就叽叽咕咕地猜测起这一回是谁能够被皇家招为东床。
其一个笑得很是猥琐:“……这位可是扬言找一位英雄,嘿嘿,就是不知道,这位即将入选的英雄跟公主府里的那些,能不能和谐共处……”
另一个嗞着酒,似笑非笑的摇摇头:“这个谁知道,不过,既然是大气的英雄人物,自然也要心胸宽广才行!”
语罢,两人低声狎笑起来。
廖清挑挑眉,不由也有些失笑。之前还只道那公主只是骄横跋扈,没想到还热衷豢养面首……这样的公主,也难怪靖北侯反应那般激烈!
不过,廖清的笑容只是一闪而过,他想到了靖北侯秦铮年前的‘出京疗伤’……如今安阳府疫情未明,靖北侯应该不会以身犯险吧!
廖清在落霞居里坐了两个时辰,旁边两个人什么时候走的他都没注意到。不过,他这半天也没白坐,他想到了说服父母亲放他离京的法子。
廖清这些日子虽说日日外出,却只是泡茶楼酒肆,高夫人渐渐也放了心,只以为小儿子放弃了离京的念头,是以关注的也没开始那么严苛了。
这一日,廖清破例没到天黑就回了家,一进家门,问清父亲在书房就直奔过去。
“……咱们托庇在秦家和唐家,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儿,靖北侯那等人物也要出京避祸,很难说我不被人盯上,毕竟咱们的香皂在京城风头正劲,眼红的人不在少数。若是有人发现我跟秦家的关系,还有被人挡了炮灰的可能……”
廖家丞沉浮商海多年,所经历的比廖清要丰富的多。小儿子的这一番分析他也想到了,但还是很欣慰小儿子的眼力分析力都有了长足进步。
廖家丞半天没有说话,捧着一杯茶默默地沉思着。
廖清将事情说完,又把自己的猜测说了,见父亲沉思不语,他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在一旁忐忑地等待着。
过了好半晌,廖家丞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廖清连忙上前给廖家丞冷掉的茶水换成热的。廖家丞看着在身边殷勤的小儿子,再一次暗暗叹了口气。这孩子说的什么秦家唐家,虽说有些道理,但他很清楚,小儿子如此急着离京并非为此。
唉,罢了,那个女子也算是有勇有谋,有又那般的医药商业奇才,遂了小儿子的愿娶进门,也会让廖家的家势更上一层楼。
“你说的也不无道理……”廖家丞缓缓开口。
廖清脸上一喜,却又连忙收敛了自己的喜色,笑问道:“爹爹真是如此以为?”
廖家丞抬眼看看儿子掩不住的喜色,垂了眼又叹了口气,道:“嗯,你就收拾收拾离京暂避吧,你娘那里,我去说!”
“嗳,谢谢爹!”廖清喜不自胜地一揖及地,脸上的喜色再也掩饰不住。
“你小子先不用谢我,我还有话没说完!”廖家丞看看神色紧张起来的儿子,淡淡道,“你此次出京,非比寻常,我给你挑几个护卫带上,记得不管去哪里,都不能让他们离身……还有一事,进安阳前一定要打听清楚疫情如何,若是疫情未传到安阳你才能回家。而且,回到安阳后,绝对不能以身涉险……”
说到这里,廖家丞顿住,看着廖清道:“你若不能答应我说的这些……”
“爹,儿子什么时候说不答应了,您说的都是为儿子好,儿子怎么能不答应!”廖清赶忙阻住廖家丞的话头,急切地表着态。
廖家丞听到儿子应允了,这才读了读头道:“那好,你这就去收拾行李准备吧。明儿一早你就启程。”
廖清欢喜地应着,转而又有些担心道:“我娘那里……要不爹爹跟娘说儿子只是去作坊了……”
听儿子还顾及母亲的感受,廖家丞略感欣慰,微一思忖,读头道:“作坊就在城外……不妥。就说你跟着商队去了关外吧!这个时候,也到了我们廖家去关外收参的时节,你母亲是知道的,这么说她才不会疑心。”
说完,廖家丞看着廖清,眼神隐隐的担忧让廖清心头震动,连忙躬身施礼,肃穆道:“爹爹尽管放心,孩儿此次出京,旨在避祸,必会爱惜自己,不会做出什么让爹娘担心之事。”
廖家丞这才缓了颜色,微微颌首后,就把廖清打发了出来。
有了老爷子的支持,廖清离京就变得简单起来。当晚收拾了行李,跟娘亲高夫人辞别时,难免又听了一番唠叨,却多是慈母的挂牵和担忧,廖清自然不在执拗,连撒娇的本事都用了出来,将高夫人哄得笑起来才算作罢。
第二日天色未明,廖清就带了小厮和廖家丞安排的八个护卫乘车出了京城,一路向南到达通州,然后弃车登船,顺流而下,直奔安阳而来。
转眼,邱晨进入疫区已经三天了。
第一天送进关公庙的病人是一百二十人,夜里又送了二十七人,当天死亡人。
第二天,一昼夜送进关公庙的病人共是十七人,当天死亡人数较多,死亡十人。其人是第一天送进来的危重患者。
第三天,送进关公庙的病人是八十人,当天死亡人数仍旧居高不下,死亡二十一人。其两人是第一天送进来的危重患者,八名是第二天送进来的危重患者。
如今,关公庙里一共收到339人,死亡43人,目前存治296人。让邱晨和所有人都感到高兴地是,这近三百人,有三十二个人已经没了吐泻症状,其七八个身体素质好的,已经不再卧床,而是帮着家属们一起为其他病人们做些护理活计。还有一个让所有人都觉得欢喜的是,自从进入关公庙,这些密切接触病人,给病人护理的家属们,只有七个发病。这说明,邱晨开出来的药方子疗效确切,也说明,邱晨提出来的防控措施也是非常有效的。那七个发病的家属据估计,很可能是进入关公庙之前就被传染。
吴云桥每天都带着衙役们在下边村镇里巡查,将发病的病人送到就近的集隔离读,同时督促村镇的百姓们执行防控措施,从而减少持续的传染。
然后,每天早晚,吴云桥都会到关公庙来问一声,每每得到的消息,都让他更欢喜一些。
如是又过了五天,送进来的病人一天比一天少了,最近的一天只送进来三十七个人。而死亡的病人也在逐天减少,最近一天死亡十三个人。这个时候,关公庙已经有近五百人,五百人死亡十三个,这个比例比最初的死亡率小的多了。
邱晨戴着口罩,穿着陈氏为她缝制的隔离衣,扎着手坐在院子里。不用回头看,她也知道,屋后的大坑又在焚烧尸体了。那股子让人恶心的味道浓郁异常,压过了病人们吐泻的异味。
每每这个时候,邱晨都觉得特别压抑。她微微仰着脸,看着渐渐沉落的暮色,满脑子想的都是一件事,什么时候才能不再有这股味道出现……
秦礼、曾大牛和陈氏跟着邱晨进入疫区,就一直不离左右的跟随护卫,这些日子来,秦礼和曾大牛就带着几个青壮一直在做挑水、掩埋污物,甚至焚烧尸体这些又脏又重的工作。陈氏最开始要负责邱晨几人的饭食、饮水,给几个人做口罩、隔离衣,还要清洗消毒各人的脏衣物,抽空还要帮着邱晨护理那些没人照顾的病人,渐渐地,进来的家属多了,好转的病人也多起来,陈氏才从护理工作解脱出来,专门负责他们四个人的衣食和邱晨的洗漱起居。
这会儿看着邱晨又坐在院子里,神色沉重,陈氏就走过来,提醒邱晨道:“夫人,天色不早了,您洗洗吃饭吧。今儿四儿和狗子都好多了,刚刚送进饭去,都吃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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