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你怎可以如此歹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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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五老爷慢慢地站了起来,向院中环视一周,最终目光定格在一间寻常的小茅屋上,长叹了一口气:“我苏五,愿赌服输,无话可说。——我的茶拿来吧!”
一个低眉耷眼的妇人捧着茶盘走了过来。丁了了认得正是前日在街上拦车的那个,忍不住嗤了一声:“心机用尽、自误自身,倒还装出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来,恶心人呢还是恶心鬼呢?”
“你!”老管家回过头来,瞪着她:“年纪轻轻,心肠恁歹毒!”
那个妇人看苏五老爷将茶水接了过去,便也放下茶盘回身来骂道:“的确歹毒!不过是赢了一场赌局,就当真要取人的性命……这样的心性还要当大夫,将来不知有多少人的性命要误在你手里!”
“奇怪,”丁了了皱眉,“你们主子愿赌服输,做奴才的倒不肯服输啊?”
陈七在旁接道:“再说了,跟你主子打赌的是他自家兄弟,你们骂我娘子干什么?欺软怕硬呗?”
的确是欺软怕硬,同时还可以恃弱凌强,这两者并不矛盾——
陈七的话音还未落,围观的闲人中就有看不下去的站出来了:“了了小姐,你们这样过分了吧?虽说人家苏五老爷愿赌服输,你就真的忍心取他性命?他老人家的儿子都比你大,你懂不懂得敬老尊贤!”
“不懂。”丁了了摇头。
陈七接着她的话附和道:“我们只懂得一是一二是二,照章办事!敬老尊贤是什么东西?要说‘敬老’,我看在场的有一百多人都比他更老;你说‘尊贤’,依我看那老东西也并不如何‘贤’,倒是你们有些人‘闲’得很,就少在这儿咸吃萝卜淡操心了!”
怎么说话呢?!人群中又有好几个不满地叫了起来。
丁了了不用看也知道这些人中必定有收了钱的。但此时揭穿他们也没有什么用,他们说的话她也不在乎,所以她还是平静地看着,不以为意。
却不想除了陈七之外还有旁人在乎,而且赶在众百姓完全被煽动之前站了起来,冷声:“你们是要替苏五老爷指责了了小姐?为什么?因为她一个人力挫群雄、帮苏六老爷赢了赌局?还是因为她不计报酬不惧风险,抢救伤患毫不犹豫?”
这……
刚才叫得最大声的那几个人都有些退缩。
治病救人当然没得骂,他们要骂的是这个女孩子冷血无情,居然当真忍心看着苏五老爷自尽……医者仁心,难道她不该心软懊悔、然后转身回来替苏五老爷求情吗?
百姓爱看的是那样的神医,不是睚眦必报的恶女啊!
自我安慰一番之后恢复了几分底气的几人重新挺起了胸膛,干脆站了出来:“县丞大人差矣!我们自然不是责怪了了小姐赢了赌局,只是如今苏五老爷已经认输,也愿意兑现承诺服毒自尽了,了了小姐为什么就不能得饶人处且饶人!”
“诶我说你们这帮人有毛病吧?”陈七腾地跳了起来,“得饶人处且饶人?你怎么那么伟大啊?现在我捅你一刀,你饶我不饶?”
“陈七,回来!”丁了了皱眉,“你嚷什么啊?跟傻子对吵,显得你很聪明么?”
她这态度可谓是半点儿也不客气,众人都捏着一把汗怕她惹恼了丈夫。却见陈七嘻嘻一笑,立刻就退了回来:“我这不是替你生气嘛!我娘子凭什么要受这样的委屈!”
啊哦,了了小姐御夫有术啊!刘县丞在心里赞了一声。
他当然知道这位陈七公子是什么来历,由此更知道了了小姐万万不能得罪。更何况今日这件事是非分明,实在半点儿难处也没有!
“时辰差不多了,”刘县丞看着众人沉声道,“苏五老爷自承其过,愿意以死谢罪再好不过。咱们漓阳百姓也都是通情达理的,一人之过绝不会迁怒家人,此事就到此为止吧!”
怎么回事?
院中的议论声渐渐地停下了。
什么叫“自承其过”、“以死谢罪”?不是“愿赌服输”吗?
大多数人只肯在心里疑惑,却有人毫不客气地当面叫了出来:“县丞大人,如今苏五老爷都要死了,您不能让人死得不明不白啊!他老人家到底犯了什么罪,有什么是我们不能知道的?”
说话这么不客气的,当然是陈七。
他话音还未落,后面就已经多了无数附和声——好奇心是人人都有的,只要是寻根究底的事,总少不了有人起哄。
刘县丞看了他一眼,才要开口,苏五老爷已经端起茶碗递到了嘴边。奇怪的是他的妻儿亲眷都不在场,只有三四个老仆在旁陪着,此刻人人神色惶急,齐喊着“老爷三思”。
丁了了走上前,挡住了他的手肘:“苏五老爷先别急,时辰还未到呐!”
虽然是自尽,但既然人人都知道了,那当然最好还是按着杀头的规矩,等到午时三刻再上路。
苏五老爷还未反抗,佳佳已跟着冲了过来,伸出一条胳膊挡在茶碗前面,苏五老爷的那只胳膊竟然就动不了了。
这小子,力气不小!
苏五老爷年高德劭的人,自然不会当众同两个孩子撕扯。所以他只顿了一顿,就自然而然地将茶碗递到了家仆的手里,抬头起身等着看他的敌人要耍什么花招。
“苏五老爷,你到底犯了什么罪啊?难道‘愿赌服输’只是一块遮羞布,其实另有隐情?”陈七高声问。
苏五老爷气得浑身乱颤。明明那碗茶还未沾唇,他却觉得自己立刻就要咽气了。
这时众百姓已经等不及想要知道答案,刘县丞却又犹豫了。
死者为大,这件事实在不好当众说出来。而且,说出来以后对县衙、对桑榆县的所有人都没有什么好处,还是不说的好……
他的犹豫还没完,旁边的闲人却又站出了一个。好些人立刻认出来了:那是原本替苏五老爷做事的孙大夫。
当日望月楼上,他医术精湛敦厚温和,很是为苏五老爷这一边赢得了许多赞叹。若非后来出了城墙坍塌的事,就说他赢了丁了了,想必也不会有太多人反对。
这会儿,他是来替苏五老爷说话的?
众人疑惑不已,孙大夫已清咳一声,沉沉道:“为人处世,事无不可对人言。苏五老爷,想必你也不愿意这般不明不白地走、又将黑锅留给无辜之人吧?”
“我没有什么可认的罪。”苏五老爷冷冷地道。
孙大夫神色比他还要冷,眼角低垂,像庙里塑的金刚似的:“苏五老爷当然不肯认。您当初为了赢那场赌局,买通工匠在城墙下的木架子上动了手脚,以致城墙尚未修好便已坍塌——时至今日,您就从未有一刻自责过吗!”
“我?城墙?!”苏五老爷惊呆了,“你说城墙是我弄塌的?”
孙大夫面色沉沉:“自然是你。不然难道还能是了了小姐吗?你自己可能忘记了,我们却还记得清楚!那天一早,我们几个人都有些忐忑,只你一人信心满满,说什么‘就算她有几分本领,老天不让她赢,她又能如何?’——苏五老爷,那天究竟是老天不许了了小姐赢,还是您不肯让她赢?”
“自然是我不肯……”苏五老爷顺口接话,之后愈发恼怒:“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说我弄坏了城墙,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孙大夫冷笑,“自然是你与那监工的伍长往来甚密!我曾亲眼看见你与他吃酒,勾肩搭背、窃窃私语!”
他回头看向原先站在一处的几个大夫,又道:“大家都还记得,那天城墙出事的消息传来之后,了了小姐与苏六老爷第一时间就离开了望月楼赶去相救,而苏五老爷您本人却赶着一个报信的小厮追问不休,说了足有半刻钟的话才放人走!若无密谋,为何如此?何至如此!”
“你、你这,”苏五老爷又气又恼,哭笑不得:“这才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他转向丁了了,怒问:“是你们收买他这么说的?我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们竟然还不放过,不止要杀我这个人,还要把我的名望、我家人的将来也一起给毁了?丁了了,你怎么可以如此歹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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