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我可以写休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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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姐快呲啊,”他口中大嚼说话含混不清,“凉了就不好吃了!今天的菜比前面几天的都……哎哟!”
他话未说完忽然惊叫,手中没啃完的鸡腿啪地掉在地上,人已捂着肚子蜷缩成一团。
站在门口的丁了了瞬间闪身冲了回来:“怎么回事!”
“疼……”佳佳小脸煞白,额头上汗水吧嗒吧嗒地往下滴。
丁了了心里一沉,未及思考已将他抱起来面朝下放在腿上,俯身狠抠他的喉咙:“快吐!吐出来!”
佳佳呜呜乱哭,很费了一番力气才把刚咽下去的东西吐出了一些,脸色却并没有好转,反而疼得浑身都哆嗦了起来。
丁了了见他再也吐不出什么,只得先把人放下,跑去灶下掏了两把炭灰回来,不由分说给他塞进了嘴里。
然而这也没有太大用处。丁了了自己的额头上也很快见了汗,木着手脚跑进里屋去翻出了药柜,找了几样药材砸成粉末,和水给佳佳灌下去……
有用没有用?她不知道。
能想的办法都想了,生死有命,她终于可以得空喘一口气,扶着僵硬的双腿慢慢地走到桌旁,看那些菜。
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无色,无味。
江湖传言中的神医总能及时而准确地发现毒药,并且在千钧一发之际想出解毒之法。
所以传言只能是传言。
事实上偏偏就有毒药是无色无味的,再神的神医也发现不了它……更何况她也不是神医。
银器试毒的说法倒是有两分可信的,但也并不能立竿见影转瞬昭彰。
丁了了抓起一双银筷子在盘子里搅了搅,过得好一会子才看见它的边缘慢慢地泛起了几分黑色。
有毒。
这确定无疑是有毒了。但是,有什么用?
有什么用?!
用这筷子试菜就是个笑话,事实上等到筷子上看出异样的时候,那菜早已被人吃下肚去了!
何况佳佳这熊孩子贪吃,根本就没顾得上用这筷子……丁了了猛地站了起来,拔腿就往外面跑。
丁传山这个老恶棍,他就是故意的,他就是故意的!
他故意送来毒药配着银筷子,不止为了假装光明正大,更是为了告诉她,她原本是有机会逃过这场算计的,只是她自己疏忽了,所以中毒活该、死也活该!
没有什么比“原本可以怎样”更让人痛苦的了。
如果她再细心一点、再谨慎一点,或者,如果先动筷子的是她……
不,不对!
奔跑中的丁了了猛然醒过神,狠狠地给了自己一记耳光。
先动筷子的是她又当如何?佳佳不该死,难道她就该死吗?
再谨慎一点又如何?她就活该时时如履薄冰、提心吊胆地过日子吗?
这件事分明是那个老恶棍的错,她凭什么要责怪她自己!
老恶棍,王八蛋,丁传山……
“丁传山,你给我滚出来!丁传山!王八蛋!”
漆得油亮亮的大门发出沉闷的响声,丁了了抱着一截足有大腿粗的木头一下一下地撞上去,喊得声嘶力竭。
大逆不道的吼声很快就吸引了众多乡邻探头探脑,一时却没有人凑到近前来。
敢直呼四太爷的名字、骂四太爷是王八蛋的人,几十年都没有出现过了。那个傻女,真疯了吗?
……
“她疯了吗?”门内一个高大的中年男人眉头微皱。
旁边用黑布裹着脸的瘦子发出一声冷笑:“可不是疯了嘛!鞋都跑掉了,光着脚就来了!看她这架势,想必那个小的是死透了。这傻子倒是命大,三番两次都弄不死她!”
“早说了让你用最厉害的药,”高个子冷哼,“你偏不听,非要卖弄什么无色无味、又给她配什么银筷子,现在好了?”
瘦子拽了拽脸上的黑布,咬牙跺脚:“我给她用的就是最厉害的药!我敢说她肯定一口也没吃,否则断不可能跑出来!……二爷,您可不能怀疑我的用心,那贱妮子在太爷面前中伤我,又把我的脸毁成这样,我怎么可能对她心慈手软!”
他说着话急得要赌咒发誓,高个子男人便拦住了他,淡淡:“韩爷不必这样,我和我父亲都不会怀疑你的用心,否则今日断不会重新用你。”
那包着脸的男人正是韩聚韩大夫。此刻听见对方劝慰,他不由激动得流泪:“多谢太爷、多谢二爷……我韩聚无依无靠流落到这个地方,要不是太爷收留,我早不知饿死在哪条山沟里……请太爷放心,那小傻子的事前头是我惹了祸,后头我一定办得漂漂亮亮的,哪怕是跟她兑命!”
中年男人摇摇头,笑了:“倒也用不着兑命。一只小蚂蚱而已,这次死不了就让她再蹦跶一阵,她还能闹灾不成?”
韩聚忙低头连连称是,又踮起脚向外张望一眼,压低了声音:“她在外头大呼小叫,实在不成样子,要不要把她弄进来……”
“她只管叫只管闹,”中年男人冷笑,“你看门外有人理她吗?所以说小孩子就是天真可笑,她莫非以为哭闹一番、砸了我家的门,就会有人站出来帮她质问我父亲?”
韩聚哈哈地笑了:“不天真怎么能叫孩子呢?她心里大约还以为陈少爷能给她撑腰……哈,我真想看陈少爷骑马从她身上踩过去!二爷,她一个人在门口哭闹太无趣了,咱们给看热闹的乡邻们添点乐子吧!”
“别急,听里头吩咐!”中年男人笑容淡淡,十分持重。
当然真相是他能做主的事情并不多。四太爷在家中一向独断专行,儿孙们都只有服从命令的份。
……
此刻大门口的吵闹却还没有传进内院,因为四太爷他老人家很忙。
宽敞的堂屋里笑语喧哗热闹,酒香菜香脂粉香混杂四溢。四太爷侧身站在左手边第二张椅子前,正弯腰拱手将一个花白胡子的老者往主位上让:“陈爷,您快坐,快坐!寒舍简陋多有怠慢,万望海涵!”
“不敢不敢,”老者摆手辞让,“丁老爷客气了,我陈忠一介家奴不敢当这个‘爷’字,这辈子也从未坐过主位,您可不要折煞我了!”
说罢惶恐不安地就要往后退。四太爷见状急了,腰弯得更深:“陈爷,陈爷!您就当看在老朽年纪大的份上赏一次脸面,今日这主位您非坐不可!——您也休要再提什么‘家奴’,宰相门房七品官,这个道理老朽还是懂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向身后招手,在场的三个儿子五个孙子就一齐跪下了:“请陈爷上坐!”
“您看,”四太爷摊手,“陈爷您要是不肯坐,老朽非但要被儿孙们嘲笑,更要被族中父老们议论无能,说我空言招待贵客,却连一次筵席都办不好……”
他神情诚挚姿态恭敬,连同桌旁伺候的几个儿媳妇孙媳妇也都跟着你一言我一语地劝,堂中顿时喧声震天。
陈忠推辞不过只得红着脸坐了下来,两只手在腿上搓啊搓,显得十分不自在。
四太爷却像是得到了皇帝的恩典似的,欢喜得满脸皱纹乱颤:“陈爷您尝尝我们山里的野菜,还有我小孙女亲手酿的桃花酒……这酒贵府少爷初来时也饮过两杯,赞不绝口呐!”
看着酒杯送到眼前,陈忠只得欠身双手接过,一时却不肯喝,放到手边看着,迟疑着开口:“丁老爷,老奴适才见过了我家少爷,他说……已经在此娶了少夫人?”
四太爷屁股刚挨着椅子就唰地一下子站起来了:“陈爷息怒,息怒!这件事纯是那个女子疯傻胡闹,无人当真的!此时那女子正被软禁在家,只要您一句话,老朽随时叫人去将她乱棍打死……”
“什么乱棍打死?”陈忠呼地站了起来,霎时气势凌厉:“我家少爷认定的夫人、我陈家上下几千口子人不敢仰视的明珠宝玉,你,要把她乱棍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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