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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升机起飞。

安恬坐在靠窗的位置,耳膜被震得几乎快要破裂。

葛萱他们已经搭前面的直升机走了,而她很幸运,在最后的时刻点赶上了最后的一架直升机。

雨点被螺旋桨甩在直升机玻璃上,安恬透过雨水中模糊的机窗,看到地面的世界一点点变小,高耸的大山因为山体松动而裸露着狰狞的岩石,山脚下,是突然看起来无比渺小的尕兴县城。

直升机飞行速度很快,绕过一个又一个连绵的山脉,直到尕兴县在视线里消失不见。

安恬头靠在机窗。

对一人积攒了五年的怨恨,此时在“好好活着”面前,分崩离析地瓦解。

风雨飘摇的直升机飞过下雨的地带,乌云的边际照出金色的光,打在安恬的脸上。

机上的人一颗紧悬的心终于微微放下,脸上露出些许微笑。

安恬被雨淋湿的试衣服贴在她身上,被温度的阳光一照,一冷一热,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眼前一片模糊。

所有人被安置在Q省体育馆临时搭建出来的安置点,有等候在那里的医护人员给大家做身体检查。

安恬迷迷糊糊地量了体温,然后被送往医院。

接下的几天好像都是浑浑噩噩的。

她的眼前一片漆黑,身体沉重到根本动不了,灵魂像是跟肉体分离,然后不停地做着梦。

梦见小时候,赵姨左手牵着她右手牵着许嘉辞去上幼儿园。

她小时候也像这样病过一次,许嘉辞去跟冲她洒水的同学打架,被幼儿园退了学,然后转学。

每个周末她都帮许嘉辞写作业,许嘉辞的作业多到她写不完,五年级的时候,她第一次在许嘉辞的课本里发现了一封情书。

初中的时候她开始发育,胸前鼓鼓胀胀的痛,赵姨给她买了小内衣,告诉她以后就是大姑娘了,在家里也要穿这个,因为有许嘉辞。他们两个人都开始蹿个子,最开始的时候她长得快,跟许嘉辞的身高差越缩越小,后来许嘉辞突然长起来,比她足足高了一个头,她每次跟他说话都得昂着头,累得慌。

高中的画面最乱,生疏的拥抱,例假蹭到他身上的羞窘,学校“禁地”的恐惧,第一个只有两个人在一起过的年,第一次告白,第一次牵手,后来的记忆都很甜,她那时以为会一直这样下去,直到后来,没有他的那五年。

安恬一梦黑甜,等到灵魂再次回到身体时,浑身上下使不上一丝力气,每个关节都像被拆开重组过在痛。

葛萱看到安恬睁开眼,忙伸手摸了摸她头顶,然后再给她腋下放了根体温表:“你到底跑回去找谁啦,我没办法只好先走了,本来想在体育馆等你,结果等了快一天你都没到,好不容易才在医院打听到你,看到你又累又淋雨,高烧四十度,大夫说差点烧成肺炎。”

安恬喉咙干的冒火,她看了眼葛萱,然后又看了看头顶正滴答的输液。

病房里有一台电视,此时正播送着最新新闻情报。

前日暴雨造成山体滑坡,滑坡发生时驻守尕兴县的部分官兵还未来得及撤离,目前相关部门正积极展开营救。

电视里的画面是滑坡发生后航拍的尕兴县,大半个县城都被埋在泥土里,只剩一小片孤寂的废墟,入目都是大片大片裸露的泥土,难以看出,这里曾是一个小却繁荣的县城。

有挖掘机停在被掩埋的县城上,宛如一只渺小的蚂蚁。

镜头切回演播厅,素来庄严的主播已是眼圈通红,继续播报时声音甚至微颤。

安恬默不作声,泪水顺着耳后留下,沾湿枕巾。

葛萱也往后看了一眼电视,再转身时神情从未有过的凝重。

灾后的医院人员爆满,安恬醒来后便开始办理出院。

医院大厅里就有失联人员登记,无数跟亲人走散的人或者是寻找失散亲人的人在这里登记信息。

安恬登记完许嘉辞的信息,工作人员告诉她请一直保持手机开机,如果有消息的话会电话通知你。

于是从那天起,安恬的手机变从来没有关过机,她把手机音量调到最大,生怕错过任何一通电话。

每一次有陌生电话号码打来的时候她都会立马接起,只是在听到电话那头的人努力的推销后后又黯淡下眸光。

跟她同期登基的人,要么已经找到了要找的人,要么也已经得知了噩耗。

只是许嘉辞的登记状态一直是“失踪”。

对于这种巨大灾难后登记失踪的人,实际最有可能的情况,大家都很有默契地心照不宣。

只是安恬一直接着一通通的电话,不愿放弃任何的。

直到某一天,她接到一通电话,那人告诉她他是律师,许嘉辞先生的律师。

咖啡馆里,西装革履的男人做自我介绍。

告诉她他是许嘉辞的律师,之所以今天找到您,许嘉辞先生将您列为他遗产的继承人。

安恬拍着桌子站起来,冲男人失控地吼着。

许嘉辞还没有死,他根本没有死,只是失踪而已,你到底什么意思!

律师安抚了她激动的情绪,失踪状态超过两年便会被列为死亡,目前由于情况特殊,我之所以找到您,是觉得您有必要知道相关信息和手续。

律师把遗产的清单和内容做成表格摆到她面前,告诉她这个继承是许嘉辞先生十八岁时便立好的。

安恬望着眼前的白纸黑字,讷讷地笑。

许嘉辞这次没有骗她,果真有律师来找她,跟她谈遗产的事了呢。

这是她从小便盼着的呢。

只是笑着笑着,眼泪便滚了出来,泪如泉涌。

律师最后让她签字。

安恬握着笔,抬头,问眼前的男人:“你跟许嘉辞很熟吗?你知道他什么?都告诉我。”

律师沉吟良久,最后缓缓开口,给她说她不知道的事。

许嘉辞是私生子,从小到大被许家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尤其是许嘉辞父亲的妻子,原配夫人。

她厌恶这个孩子,他的存在不仅是丈夫对婚姻不忠的证据,更是自己亲生孩子的绝对威胁。

好在这个孩子从小顽劣,学习差品行差只会抽烟打架惹是生非,不成器极了,气得他原本想把他带回家的父亲后来对他也非打即骂,经常说宁愿不要你这个儿子,滚,断绝关系。

于是夫人放心了不少,这是个上不得台面,没有能力,没有宠爱的私生子,将来哪能成什么气候,无非是靠着许家的一点施舍去混日子。

只是后来,好像是高中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许嘉辞却突然变了一个人,没有惹是生非,在学校里安静了不少,高三的时候,成绩还突飞猛进,吓了所有人一跳。

然而这个孩子越是优秀,许夫人的危机感越重,惶惶不安,然后这一切的危机感,在许嘉辞十八岁生日的时候达到顶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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