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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隆!”
随着又是一声响亮的雷鸣声,那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地自天空中砸了下来,密密麻麻,顷刻间,就变成了一场瓢泼大雨,大雨如帘,连绵不止。
整个皇宫都沐浴在一片朦胧的水雾中,水汽朦胧。
那些守在檐下的锦衣卫早就在下雨的那一刻就躲到屋檐下,只剩下曹大人一人孤零零地跪在雨中。
没一会儿功夫,他浑身上下都被雨水浇成了一个落汤鸡,雨水顺着湿哒哒的头发往下淌,在他脸上肆意纵横,模糊了他的视线。
守门的锦衣卫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由着曹大人跪在那里,根本没有人给他台阶下。
这场暴雨一下就从下午一直下到了深夜,雷鸣声几乎没怎么停过,到雨停时,曹大人已经失去意识倒在了地上。
“袁公公,曹大人晕在外头了,看着不省人事。”一个青衣小內侍立即就跑去通禀了袁直。
袁直正在西偏殿里喝茶,闻言皱了皱眉,没好气地吩咐道:“还不赶紧把人给送出宫去,免得死在宫里了,真是晦气。”袁直嫌弃地撇了撇嘴。
那小內侍连连附和:“袁公公说得是!”可不正是晦气得很!
小內侍又叫了两个內侍,粗鲁地把昏迷不醒的曹大人拖走了,养心殿外终于清静了。
对于养心殿内外的锦衣卫和内侍们而言,这不过是一个不重要的插曲,大部分人甚至连曹大人姓什么、长什么样子都没记住。
等到了次日一早,曹大人就主动向工部递了辞呈。
曹大人在工部多年,这要是照常理,工部尚书怎么也要亲自劝对方一番,让他仔细考虑考虑。这朝中可没什么秘密,曹大人昨天在养心殿外跪了大半天的事早就在朝臣之间传开了,工部尚书也不想得罪了慕炎,干脆就把这道辞呈递了上去。
当天,曹大人的辞呈就被慕炎做主批了。
朝中不少双眼睛都盯着这件事,一石激起千层浪,又引来无数议论与揣测。
黄昏,曹大人在工部的一个同僚下了衙后,就亲自造访了曹府探望曹大人。
“曹兄,你也太冲动了!”四十来岁的同僚唏嘘不已地看着曹大人,“你可知道摄政王已经吩咐吏部尚书从候缺的官员中选了一个合适的人选替上你这个空缺。”
“……”曹大人闻言,傻眼了。
曹大人昨晚淋了半天雨,感染了风寒,昨夜又发了一夜的烧,到今早烧才退,此刻他的脸色略显苍白,还下不了榻,连那封辞呈都是他让长子送去工部的。
他当然不是真的想要辞官,说穿了,那道辞呈只是一种手段而已。
他昨晚在养心殿前跪到昏倒,现在又提了辞官,如今朝堂上那么多官员告病在家,正是用人之际,按常理来说,慕炎不是应该亲自上门来探病,再安抚自己一番吗?!
“而且,我还听说……”同僚欲言又止。
曹大人急切地追问道:“你还听说什么?”
“你可知道大理寺卿下午找过你那长子?”同僚一边看着曹大人的脸色,一边问道。
曹大人面色一沉,摇了摇头。他的长子如今在大理寺任职,大理寺卿那就是长子的顶头上司。看同僚这副难言的样子,对方要说的显然不会是什么好事。
同僚把拳头放在唇畔清了清嗓子,“我也是听说,说是大理寺卿对令郎说,百善孝为先,劝令郎回来给你侍疾……”
曹大人的脸霎时像泼了墨似的黑了下来,一时气极,愤愤地抱怨道:“摄政王夺了我的差事也就罢了,竟然连我儿的差事也想夺了,真是岂有此理,欺人太甚!”
曹大人越说越气,已经全然忘了是他自己主动递出的辞呈。
同僚也不好应话。有道是,一荣俱荣,一辱俱辱。一个人的行为本就会牵连整个家族,否则又怎么会有“满门抄斩,祸及九族”的罪状呢!
曹大人还在恨恨地发泄着心头的愤懑:“摄政王这么肆意妄为,不肯纳谏,连今上都不如,这大盛到他手里,恐危矣。”
“我倒要看看那个顶我那个缺的人当不当得起这个差事!”
“哼,端木首辅也是不知礼数,真真有其祖必有其孙!”
曹大人滔滔不绝地说个没完没了。
同僚没敢附和,曹大人这几句话等于是把皇帝、摄政王和首辅全都给骂了进去。
他也只能宽慰了曹大人几句:“曹兄,待会儿令郎回来,你再仔细问问就是。依我之见,大理寺卿应该也只是‘警告’一下令郎,小惩大诫。”
“满朝文武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总不会无缘无故就把夺了令郎的差事。”
“事已至此,曹兄你且宽心,先把身子养好。”
同僚嘴上说得好听,心中其实也有些七上八下的,对于慕炎的心思实在是捉摸不定。
照理说,朝中现在有这么多人请告病,对朝廷的运作影响肯定不小,可这都十来天了,慕炎居然还没有服软。
慕炎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不止是他,朝中的其他人也开始有些摸不透了,一个个在私底下揣测着慕炎的意图,看似平静的朝堂暗潮汹涌。
而让人捉摸不透的慕炎,这一天,愉快地翘了班,陪着端木绯一起送别李传庭夫妇。
这次返回闽州的只有李传庭夫妇。
端木绯、慕炎一行人把李传庭夫妇送出了南城门,车队浩浩荡荡,装了七八个马车的东西,其中也包括了端木纭和慕炎送的节礼,以及慕炎派来护送节礼的二十来个精兵。
一行人一直送到三里亭都没停下。
现在才不到辰时,清晨的郊外空气清新,露珠在花朵与枝叶上滚动着,雀鸟扑棱着翅膀发出清脆的鸣叫着,一派生机勃勃。
今天来相送的人不少,除了李太夫人、李廷攸和涵星外,还有端木绯、端木纭、端木珩以及慕炎,一行队伍好生热闹。
一路上,就听涵星好似麻雀似的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策马一会儿往前,一会儿往后,跟每个人都能说上几句,倒也没冷过场。
几个小辈时常玩在一起,相熟自在得很,最拘束的人反而是身为长辈的李传庭夫妇。
面对慕炎这个未来的外甥女婿兼摄政王,李传庭多少有些拘谨,不知道与他说什么好,尤其慕炎还会是未来的大盛天子,手上还拿捏着李家的把柄。
李传庭在京中待了数月,对于现在朝堂上的情况,也还是知道个七七八八的,包括那些个文臣以“告病”相胁的事。
本来他以为慕炎正焦头烂额,今天应该没空来了,谁想慕炎不止来了,而且还一副没心没肺的乐呵样儿,一点也不愁。
“蓁蓁,我昨天派人送去的几盆菊花你喜欢吗?”慕炎策马与端木绯并行,这一路就没离开她超过三尺。
“喜欢!”端木绯连连点头,“尤其是那盆‘瑶台玉凤’,洁白如雪,雍容华贵,宛如瑶台仙子。连团子都喜欢,我还给它和那盆‘瑶台玉凤’画了一幅画,回去后,你去我那里,我给你看好不好?”
慕炎凤眼一亮,频频点头,继续哄着端木绯道:“我娘最近找了个新花匠,说是擅长培育茶花牡丹,还会培育‘十八学士’呢……”
这一路上,李传庭时不时地回头去看慕炎,就见他乐呵呵地哄着端木绯,那发自内心的喜悦根本就不似伪装出来的。
一路送到五里亭时,李传庭拉了拉马绳停下马,这仿佛是一个信号般,李家车队中的马车都停了下来。
“母亲,廷攸……你们就送到这里吧。”李传庭含笑看着众人道。
李二夫人辛氏从马车里探出头来,露出豁达的笑,附和道:“是啊,还是那句老话,千里送君终须一别。”
说着,她看向李太夫人,额外叮嘱了一句:“母亲,您在京城千万要保重身体。”
“放心吧。我这身子硬朗着呢。等过了绯姐儿的及笄礼,我就回去。”李太夫人笑道。
明面上,她对外的说辞是她要留京参加端木绯的及笄礼,其实她心里对两个外孙女都放不下心来。好事多磨,两个外孙女偏偏就在婚事上这么周折。
李廷攸看着双亲,神色间难免露出几分伤感与不舍,拱手道:“父亲,母亲,你们一路小心!”
男儿有泪不轻弹,在这别离的时刻,便是李廷攸,也忍不住眼圈微微一红。
涵星伸手牵住了李廷攸的一只手,牢牢地握住,李廷攸回握住她的小手。
李传庭和辛氏见他们小夫妻感情和乐,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心底又放心了不少。
有端木家看顾着几分,次子想来出不了什么大事。再说了,次子如今也是成家立业了,李家男儿并非是暖房中养的娇花,总要放手让他独自成长。
端木珩、端木绯和端木纭三人也都上前,一一与李传庭夫妇告别。
离别之际,众人皆是感慨万千,依依惜别。
李传庭叮嘱了两个外甥女一番后,目光突然越过两个丫头看向了后方的慕炎。
他犹豫了一下,最后唤了一声:“阿炎。”
这两个字代表着李传庭是以端木绯舅父的身份与慕炎说话。
慕炎立即策马上前,目光灼灼地看着李传庭,亲热地唤道:“二舅父。”
李传庭看着慕炎,欲言又止地抿了抿唇,沉声道:“我们李家只有纭姐儿和绯姐儿这两个外甥女,两个丫头年幼就痛失双亲,可我与她们其他几个舅父都是把这两个丫头视作亲闺女的。”
“要是她们受了什么委屈,我们李家即便再没能耐,也是会给两个丫头做主的。”
李传庭从头到尾都没特意提端木绯的名字,但是他话中之意已经很明确了,如果慕炎亏待了端木绯,李家是绝对不会袖手旁观的!
李太夫人在一旁微微颔首,对李传庭的表现还算满意。他们李家可不是什么怕事的人家!
慕炎当然能听明白李传庭的意思。
事关端木绯,他非但不觉得被冒犯,而且还很高兴。
“二舅父,我明白。”慕炎郑重其事地对着李传庭揖了揖手,目光清亮,一派泰然地迎视李传庭锐利的眸光。
“好好!”李传庭笑了,眉宇也随之舒展开来,心里略略松了一口气:慕炎当下有这个心就好。剩下的走一步看一步吧,毕竟自古君王无情!
官道上,越来越热闹了,人来人往。
他们这群人皆是人中龙凤,难免引来一些过往路人行商好奇的目光。
太阳越升越高,天气也随之炎热起来。
李传庭又拉了拉马绳,朝太阳升起的方向望了一眼,眸光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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