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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太夫人朝夕阳的方向看了看,不安地对着贺老太爷提醒道:“老太爷,马上要宵禁了。”
京中各府都知道现在的宵禁可是很严的,除了封预之外,还有安定侯府的华大公子、镇武将军府的二老爷都因为违反宵禁被判了监禁,完全不留一点情面。
贺老太爷也看了看夕阳,眉头微蹙,眼中明明暗暗地变化不已,有些不甘心,却又怕违反宵禁,就对着贺氏道:“二妹,今天我们还是先回去从长计议吧。”
贺氏拍得掌心发疼,也同样觉得不甘心,可是这个时候,她根本不敢不听兄嫂的,要是连贺家都把她拒之门外,她就真的无家可归了!
贺氏脸色青白,只能灰溜溜地上了马车。
贺家的马车在夕阳的余晖中沿着权舆街渐渐地驶远了,消失在浓浓的暮色中。
天色越来越暗,夜幕又一次降临了,这一夜,时间过得尤为缓慢而煎熬。
菡萏院里,彻夜都是灯火通明,从上到下,都没敢歇息,一直到了黎明的第一抹曙光照亮了东边的天际。
内室那边终于有了些许动静。
何太医在一个丫鬟的引领下从内室里走了出来,熬了一夜,他看来既疲倦又憔悴,眼窝处一片浓重的青影。
何太医长舒了一口气,对着堂屋里的众人拱了拱手,沉声道:“孩子暂时是保住了,不过接下来县主必须要卧床休养,不能下榻,估计至少要养上好几个月……甚至直到生产。”
“这次劳烦何太医了。”端木宪也陪着守了一夜,他亲自起身,感激地对着何太医拱了拱手,客客气气地赔笑道,“不知何太医可否在舍下住几天?”
端木宪也知道这个要求是强人所难,毕竟,他只是首辅,并非皇亲国戚,按规矩,根本用不了太医,更别说把太医扣在府中不让回去了,再说了,太医都是要当值的,何太医又擅妇科,宫里这么多公主娘娘,他自然要在太医院待命。
“端木大人客气了,小事一桩,反正下官最近不当值。”何太医毫不迟疑地应下了,睁眼说瞎话,脸上笑得比端木宪还要殷勤客气,暗道:反正他来端木府出诊是黄院使同意的,他也不必再去告假了,又能趁机交好了四姑娘,简直太值了!
哎呀。难怪黄历上说今日,不对,是昨日,是个万事皆宜的好日子!诚不欺我也!
何太医美滋滋地想着,身上的疲倦一扫而空,一下子精神了不少。
端木宪连连道谢,急忙吩咐丫鬟带着何太医去歇息。
赵太医羡慕地看着何太医,可是他不擅妇科,也只能看着何太医领了这功劳了。
没事没事。他心里暗道,四姑娘有事的时候都记得找自己,错过了这次,还有下次,自己还有机会立功的!
既然天都亮了,宵禁也结束了,赵太医也就没再久留,主动告辞了。
不仅是他,端木宪、姐妹俩和莫氏也都纷纷离开菡萏院,打算回去歇息了,毕竟他们都守了一夜没睡。
大丫鬟丝竹亲自把众人送出了菡萏院。
端木纭和端木绯一出菡萏院,就见张嬷嬷和紫藤朝这边快步走来。
主子们一夜没回湛清院,张嬷嬷和紫藤几个也是一宿没睡,神色间掩不住的疲倦。
“大姑娘,”张嬷嬷表情复杂地朝端木宪离开的背影望了一眼,压低声音禀道,“老太爷昨儿让人把二老爷从云庭酒楼抓了回来,让二老爷跪在祠堂里,已经跪了整整一宿了。”
端木纭只是“哦”了一声,没多说。
如何处置端木朝自有端木宪做主,也轮不到她一个隔房的侄女插手。
她正要继续往前走去,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停下了,扬声唤道:“丝竹。”
丝竹连忙上前,端木纭抚了抚衣袖,淡声下了封口令:“今日太医给大少奶奶施针的事,谁都不许往外说,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丝竹屈膝行礼,唯唯应诺:“大姑娘放心。奴婢会好生敲打院子里的丫头婆子的。”
丝竹感激地看着端木纭,端木纭在府里一向说一不二,这话由她说出口,自然比自己一个奴婢的话更具震慑效果。
姐妹俩亲昵地手挽着手,迎着缓缓升起的旭日,渐行渐远。
晨风送来张嬷嬷心疼的声音:“大姑娘,四姑娘,奴婢已经让人去备沐浴的热水了,你们要不要先沐浴再歇下,可以睡得好些?”
“奴婢还让厨房那边做了鸡丝粥,现在还在炉子上温着……”
“……”
丝竹目送她们离去,才转身返回了菡萏院。
虽然季兰舟的情况暂时得到了控制,但是菡萏院乃至整个端木府都笼罩在一层凝重的氛围中。
下人们无论说话做事,都是战战兢兢,生怕一不小心触了主子的霉头。
到了正午,黄院使带着两个太医亲自到访,几个太医聚在一起又给季兰舟会诊,开方,施针,辅以熏香。
菡萏院中弥漫着浓浓的药香,萦绕不去,把院子里的梅香都压了过去。
一直过了三天,季兰舟和她腹中的胎儿才算死里逃生,暂时稳定了下来。
但是何太医再三叮嘱,在季兰舟坐稳胎之前,不能下榻,并天天要吃药,隔日施针,千万注意这个时候不能着凉生病。
端木朝虽然没来菡萏院,但是自有别人把季兰舟的情况一一转告他,端木朝也没想到自己会惹来这么大的祸事,差点害死了自己未来的嫡长孙,他在祠堂跪了三天三夜,又被端木宪勒令行了家法后,也不敢再提给贺氏求情的事了。
但他是长辈,是端木珩的亲爹,所以,也拉不下脸来给晚辈道歉,只让莫氏多去菡萏院照顾一二。
端木朝想着等端木珩给自己递台阶下,但是端木珩的性格一向是有一说一,是非分明,不会因为端木朝是亲爹就去服软,在他看来,错了就是错了,该罚就罚,该道歉就得道歉。
端木纭和端木绯姐妹俩天天都去菡萏院探望季兰舟,只不过有时候季兰舟睡着,她们看她一眼也就离开了,这一日,季兰舟正好醒着,她们就多聊了几句。
养了五天,季兰舟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好转了,嘴唇有了些许血色。
“兰舟,你安心养胎要紧,千万别多思多虑,只要顾好你自己就好。”
“府中的中馈暂时都交给我就是了,你好生休息着。”
“要是有什么人来打扰你,你让阿珩替你打发了。”
端木纭语重心长地对着榻上的季兰舟谆谆叮嘱着。
此刻,处于屏风另一边的端木珩心有同感地微微点着头。
隔着一座屏风,季兰舟看不到端木珩的脸,却能看到映在屏风上的那道身影在微微点头。
这几天,端木珩一直守在她身边,几年来从来都规规矩矩不翘课的他,为了她翘了国子监的课。
季兰舟心中淌过一股暖流,就像是浸泡在温泉中一般,浑身温暖舒适。
虽然她病着,可是她却又矛盾有一种“她从来没这么好过”的感觉,她的心情出奇得平静,心底似乎有个声音在告诉她,她会熬过去的,她和孩子都熬过去的。
季兰舟的唇角微微翘了起来,含笑道:“我这次是死里逃生,等以后孩子生下来,无论男女,小名就叫向生吧。”
端木纭和端木绯见季兰舟还会开玩笑了,心下一松,也都被她感染了笑意。
端木绯笑吟吟地主动请缨道:“大嫂,等小侄子出生后,我帮你带!”
想着粉嘟嘟、软绵绵的小团子,端木绯心都要化了,眼睛闪闪发亮,美滋滋地说道:
“大嫂,我可以给他做小衣裳、小鞋子、小帽子,还要做小八哥和小狐狸布偶。”
“等他三四岁时,我可以给他启蒙,教他写字、弹琴、画画。”
“对了,我还可以教他踢毽子、投壶……”
端木绯想得可美了,可是丝竹与几个丫鬟却露出了十分微妙的表情,心道:四姑娘是不是忘了她今年就要及笄,明年也该出嫁了!
端木纭也想到了一个方向去了,只不过,她斟酌的却是万一妹妹与慕炎的婚事不成,可以再慢慢给妹妹挑一门新的婚事,妹妹也可以在府中多留几年,正好可以陪着小侄子玩玩。
季兰舟的身子还弱着,端木纭和端木绯也没久留,陪她说了一炷香时间的话,就告辞了。
回了湛清院后,端木绯就推着端木纭往内室方向去了,“姐姐,你去休息一会儿吧。”
自季兰舟五日前卧榻不起,端木纭就操持起府中的所有内务,每天忙得脚不沾地。今天也是忙了大半天,才有空和端木绯一起去探望季兰舟。
端木纭却是不肯再往前,转头朝窗外望去,“蓁蓁,我们去接小八吧。”
这几天因为季兰舟的事,她的神经一直紧崩着,就算睡觉时也睡得不太安稳,身心疲惫,现在才算把心放下了大半。
她突然很想见他!
很想很想很想……
端木纭望着窗外那西斜的夕阳,唇角翘得高高,笑容灿烂甜蜜,夕阳的光芒映在她的瞳孔中,闪着红宝石般璀璨的光芒。
端木绯当然知道姐姐是要去哪里接小八哥,也跟着笑了,迫不及待地脆声应了:“姐姐,我去拿纸鸢。”
端木绯亲自跑去小书房拿了她们姐妹一起做的那个麒麟纸鸢,然后姐妹俩便携手去了仪门处,坐着马车出发了。
黄昏的街道十分空旷,马车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岑府。
虽然岑隐还没回来,但是姐妹俩还是第一时间被迎进了府去。
“端木大姑娘,四姑娘,这边走。”
一个面相和善的内侍闻讯后以最快的速度跑来待客,迎着两位贵客往正厅方向去了。
“呱呱!”
远远地,小八哥就看到她们了,拍着翅膀飞了过来,愉快地在她们头顶上方盘旋不去。
它叫得欢快又兴奋,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是一只离家出走的鸟。
小八哥的后方,另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内侍气喘吁吁地追着它,生怕下一刻它又飞得不见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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