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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祐显的视线委实是太过“灼热”,涵星当然也注意到了,觉得自家大哥的眼神真奇怪,转头对着端木绯轻声道:“绯表妹,大皇兄的眼睛是不是有些斗鸡眼了?他不会是太紧张了吧?”

端木绯仔细地打量了慕祐显,觉得他那双瞪得浑圆的眼睛确实是有些古怪,心有戚戚焉地点了点头。

耿安晧也是同样的失望。本来他还以为可以再次见到心上人呢!

耿安晧漫不经心地瞥了一旁的沙漏一眼,然后向慕祐显抱拳道:“殿下,时间差不多了。”

慕祐显也朝耿安晧望了过去,二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碰撞在一起,火花四射,可是神色间却都是一派彬彬有礼。

话语间,二人的內侍、小厮也备好了马匹与弓箭。

宫人们已经在场地四周放了一圈至少二十来个靶子,耿安晧和慕祐显需要骑马绕演武场一圈,并同时对着靶子射箭。

不仅考验速度,而且考验骑射的精准度。

由一个小內侍敲响锣鼓后,两人就策马而出,马蹄飞扬,“得得”地踏起了一片飞尘,在演武场疾驰着。

“嗖嗖嗖……”

二人策马齐头并进,不断地在马上拉弓放箭,那犀利的破空声在马蹄声中此起彼伏,一箭箭都是精准地射在了箭靶上……

看得不少人连声叫好!

涵星也是其中之一,嘴里激动地叫着“大皇兄冲啊”,“大皇兄又射中了”,“快追上去”……兴奋得小脸上一片绯红,眸生异彩。

那两匹马越驰越快,谁也不甘心落后,你追我赶,最后在众人的一片欢呼声中,慕祐显以一个拳头的优势比耿安晧先一步冲过了终点线。

紧接着,一个小內侍就禀报了战绩,他们各自射出的二十箭都中了靶子,但是耿安晧十六箭中靶心,慕祐显却是次之,射中靶心的是十五箭。

两人之间可说是难分上下。

对于围观的旁人来说,这个结果可说是最好不过了,代表二人棋逢敌手,各有千秋,也不至于因为谁输了而坏了大家的兴致。

涵星却是失望极了,对着端木绯嫌弃地低声说道:“大皇兄可真没用!”亏她快叫破了嗓子,对他满怀希望,结果居然没赢。

涵星觉得自家大皇兄没用,但是其实这个战绩已经相当不错了。

耿安晧并非是那种不学无术的公子哥,早在耿家回乡守孝前,他就在五军营任正四品的指挥佥事,也曾在秋猎中得过夜猎的魁首,屡次受皇帝的嘉奖,可说是京中勋贵子弟中的佼佼者。

再者,耿安晧已是弱冠之年,而大皇子才年仅十五岁,他们两人能比得个不分胜负,足以显示大皇子的骑射相当不错。

二人比试的结果没一盏茶的功夫,就传到了皇帝耳中,皇帝也是龙颜大悦,连声道好,明朗的笑声回荡在屋子里。

“小德子,替朕把这两把宝刀赏给大皇子和耿世子。”皇帝随手拿起一旁一对番邦进贡来的弯刀,朗声吩咐一个內侍道。

“是,皇上。”內侍双手接过那两把刀鞘上嵌满宝石的弯刀,恭声应诺后,就退下了。

宽敞的东暖阁中,除了皇帝,还坐着三个身形挺拔的男子,一个是卫国公耿海,一个是京营总督魏永信,还有一个人是皇帝的皇叔礼亲王。

这三人随便一个走出去,京中都要震上一震。

耿海笑着抱拳谢过了皇帝:“那臣就先替犬子谢过皇上的赏赐了。”他心里也觉得这个结果再好不过。

一旁的礼亲王含笑地捋着胡须,赞道:“皇上,大皇子是我慕家血脉,我慕家可是马背上打下的天下,大皇子这是有祖辈风范啊。”

耿海和魏永信当然也是纷纷附和,把大皇子夸了又夸,把原因都归到了虎父无犬子上,说得皇帝笑不绝口。

“说来大皇儿的骑射还是他五岁时,朕给启的蒙。这几年,他也还算用心。”皇帝的脸上、话中皆是笑意,“耿海,你家安晧这三年在老家,骑射功夫没落下,这两个孩子都不错。”

“谢皇上夸奖。”耿海含笑又道。

皇帝随口问道:“耿海,你三年没回京,如今可还习惯?”

“皇上,普天之下,皆是王土,又有什么不习惯的。”耿海朗声笑道。

礼亲王也热络地与耿海寒暄道:“卫国公,本王记得你祖籍桂林吧,都说桂林山水甲天下,有机会本王一定要去看看。”

耿海便笑着说起了桂林种种,君臣几人言笑晏晏,气氛颇为和乐,耿海从桂林一直说到这次举家返京途中所见所闻,最后感慨道:“阔别三年,这京城还是那般繁花似锦,恍如昨日啊。只是……”

耿海说着看向了正前方的皇帝,眸光微闪。

“皇上,”他忽然站起身来,义正言辞地抱拳道,“臣这次回京后就听闻,东厂骄横跋扈,不可一世,仗着皇上的宠信,在满朝文武中横行霸道,肆意妄为,搞得人心惶惶,怨声载道……”

耿海说得义愤填膺,慷慨激昂,就在这时,通往外间的锦帘被人从另一边挑开了,紧接着,一道着大红麒麟袍的颀长身影走了进来,来人那张绝美的脸庞令得屋子里似乎都亮了一亮。

四周的空气顿时有些怪异,似乎声音在一瞬间被吸走了般。

岑隐在众人的目光中不紧不慢地走到了皇帝跟前,对着皇帝作揖行礼,然后就笑盈盈地看向了耿海,那表情似乎在说,您可要继续?

耿海被岑隐那似笑非笑的眼神看得心里咯噔一下,却是面不改色地与岑隐对视着,继续往下说道:“皇上,臣以为东厂行事颇有唯恐天下不乱的架势,实在是……”该约束一番了!

然而,没等耿海说完,皇帝就哈哈大笑起来,愉悦的声音回荡在屋子里,让耿海也不好再接着往下说了。

皇帝笑道:“多亏了阿隐管着东厂,如今朝中才能一派风平浪静,那些朝臣才不敢背着朕结党营私,图谋不轨。”

耿海这下是真的哑口无言了,不知道该心悸皇帝对岑隐毫无保留的信任,还是感慨皇帝对朝臣的提防。

这君与臣之间本就是一道千古难题,既是彼此扶持,又是彼此提防,此消彼长。

皇帝决不会允许任何臣子的权利越过于他,无论是那些内阁重臣,还是那些战功赫赫的勋贵将领……也正是因为此,才给了岑隐这等阉人可乘之机!

皇帝都说到这个份上,耿海也只能适可而止。

魏永信和礼亲王彼此暗暗地交换了一个眼神,皆是饮茶不语。这个时候,无论是站在谁一边,都会得罪另一个,不值当。

“臣多谢皇上器重。”岑隐似是若无其事地含笑道,“卫国公初来乍到,对东厂难免有些许误解,误会说开就好。”

皇帝也是心有同感地颔首道:“耿海,阿隐办事一向稳妥。日久见人心,以后你自然知道了。”

自己不过离开京城三年,哪里就到了“初来乍到”的地步?!岑隐这是想对自己说“今时不同往日”吗?耿海不着痕迹的冷笑一声,口中则附和道:“皇上说得是。”又笑着请岑隐以后多多指教云云,一派君臣和乐。

与耿海寒暄了两句后,岑隐对着皇帝禀道:“皇上,这几日从京城来的折子都已经整理好了……”

说话的同时,他身旁的一个小內侍就恭恭敬敬地把一大叠折子放到了皇帝跟前的御案上。

几步外的耿海随意地扫了一眼,注意到每一封奏折里都夹着一张纸条,他的目光在那些字条上流连了一番。

皇帝注意到了耿海的目光,信手抽出一本折子,在御案上展开,露出折子上的一张写了几行字的绢纸,一手柳体骨力遒劲,结体严紧,任是朝中那些大学士见了也要夸一句“好字”。

皇帝瞥了一眼那写得密密麻麻的折子,随口道:“有些人啊就是改不了做文章的习惯,折子写得啰啰嗦嗦的,一大页都说不完一件事,多亏了阿隐替朕整理出来,省了朕不少事。”

皇帝话里话外的意思显然是在夸岑隐能干。

耿海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眉心微蹙。

乍一看,岑隐把那些折子概括大要是替皇帝分忧,但实际上呢?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皇帝慢慢地就会养成只看岑隐这些条子而不看折子的习惯,这么一来,以后岑隐想要动手脚就简单多了,等于给了他干预朝政和篡改诏令的机会。

这些阉人还真是惯会玩弄权术,争恩夺宠。

耿海的眸底一点点地变得深邃幽暗起来,这个岑隐比他以为的还要不好对付。这一刻,耿海几乎有些后悔自己离京三年了,当时就该应了皇帝的“夺情”。

皇帝漫不经心地拿起折子上那张岑隐写的条子一目十行地看着,第一本折子就是关于北燕使臣的。

理藩院吴尚书上奏请示皇帝,以述延符为首的北燕使臣何时回北燕。

北燕使臣回国是五个月前就定下的,但是自从北燕新王继位后,这件事却一拖再拖,如今算来,这些北燕使臣来到大盛已经整整一年了,也没个旧例可循。

吴尚书的言下之意是请示皇帝,这些北燕使臣该如何处置。

皇帝一边看条子,岑隐一边有条不紊地口述大要,然后话锋一转道:“皇上,臣以为也该送他们回去了……”

皇帝惊讶地扬了扬眉,完全没想到岑隐会这么说,放下了手里的条子,缓缓地转着拇指上的玉扳指。

岑隐继续道:“如今北燕新王登基,这新王与故去的先北燕王似乎并不和睦,要是继续留着那些北燕‘旧’臣,臣唯恐引来新王多思,以为大盛想要插手北燕的‘家务事’,助先北燕王一脉复辟。”

好一会儿,这书房里只剩下了岑隐那阴柔的声音回荡,不轻不重,不疾不徐,却彷如一记记重锤般重击在皇帝的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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