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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道闻弦知意,想是明白夜遐迩话中所指,并未答话。
夜遐迩续道:“老君守藏立说,尔后化胡函谷,洋洋洒洒留《道德》五千言。夫子授业解惑,周游列国十三载,《春秋六经》流芳千古。墨巨子参与春秋百家会战,蚍蜉撼树拒敌千万,以战止战。驺先生过遍浮生,堪舆前尘后事百千载,八卦五行算尽人间。韩大家遭人嫉妒忍辱负重,于大狱融汇法术势三家,自成一脉。无上士历经沧海桑田,看破这世间诸般烦恼恩怨,菩提下如来如去。敢问,这些人哪个不是出世入世数十载方得证大道?连得吕祖也是于红尘中因缘际会转而修道,你如何由这个缩头走之就敢断言舍弟不可顿悟?”
老道呵呵而笑,道:“娃娃莫要跟我这黄土埋到脖子的老家伙抠这字眼,缩头走之是用心,心中有道便是道,心中无道怎可证道?”
夜遐迩回呛一句,“那你怎知我弟心中无道?”
老道终于开始正视起这个以前只是听闻却未有缘得见的奇女子,“三公子心性不稳,现如今躲藏三年,出世便一气上武当,气势凌人。如此一来,心中怎有道?又何以称道?”
“杀神白起坑杀赵人四十万,何以称道?何以成神?却是成道,却已封神!”
夜遐迩咄咄逼人,无神双眼直直盯着不远处老道,“敢问道长,舍弟与白起,怎比较?”
老道哑然。
夜遐迩昂头,近乎于蔑视的姿势朝着处于上风口的老道,又道:“武道一途,贵在心专。舍弟当年幼龄于藏书阁拜读百家武学,摸着天象。就如武当修道,如若没有先贤大家著书立说删繁就简,你们又如何去悟?遍观百家,又有几个顿悟彻悟?还不都是一步一脚印摸索出来?便是武当,千百年来就出了个吕招贤。一朝彻悟,证道飞升,前后也用了何止二十余载寒暑。舍弟于天象境摸索方才几年,敢问道长,就是贵派所谓外门之幸的韩有鱼,倾尽你武当恁些精力代价,由通明进天象用了多久?”
老道不语。
夜遐迩也没想着老道会回她,又道:“眼下道长不说话,难不成这时候还能修个无为?在想着无为而制,还是无为而止?在想着不争便是争,还是妄为后才想起了远祸慎行清心寡欲?”
老道摇头呵呵笑道:“都言夜二小姐口舌之利,曾与圣人寺道济圣师论酒斗机锋一日夜不分上下,厉害厉害。”
夜遐迩躬身做了个万福,不言不语转身走回夜三更身边,一副骄傲模样,道:“怎么样,快夸我。”
夜三更苦笑一声,道:“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跟小孩一样,争的个什么劲。”
夜遐迩仰起头,露出像是小时候夜三更给她掏鸟窝带回来两只小麻雀一样的笑,她洋洋得意,面露欣喜,道:“谁都不可以当着我的面说你,就算是我夜遐迩也说不得你。”
庵前老道似是自言自语的呢喃,“此女张口就杀气。”
……
……
小莲花峰上,骑着花豹子的小道童躲躲藏藏,透过密林看着那两人一马的登山身影,左右为难。
“师父,我能不能提个建议?”
“不能。”蹲在树旁瞧着回心庵那边始终不曾开口的袒胸道士回绝的也是干脆。
小道童颇感为难,两只手攥着衣襟甚是局促,“可我都算出来了啊。”
瘦到连肋骨都清晰可见的道士嗤之以鼻,乜了乜自己这唯一的徒弟,道:“谁让你算了?以前一月一卦,现在一天一卦,有病吧你。”
被师父无端说道一通,小道童也是委屈,不满道:“谁让这月第一签,就爻出了个迎门签,巧不巧的就来了这么俩人。”
袒胸道士撇嘴道:“你只是开悟,不是开天眼。以后去到书阁看点有用的书,这本《滴天髓》我都看不懂,你能看明白个锤子。”
讲着话,探手拿来道童腰间竹简,哗啦啦打开,看着上头一个个晦涩难懂鬼画符一般的手势,更是大摇其头。
对于师父这种毫不爱惜的举止让小道童大为肝火,要知道武当山书阁里的竹简史册可都是传承千百年都不止,是历代道家大能秉承先贤教义从而传扬光大领异标新,哪一本不是承载着道家要义,浸含先人心血之著作?
袒胸道士的粗暴行为惹来小道童劈手夺过,急道:“你看不懂就看不懂,你抢过去作甚。”
也知道自家这个唯一的弟子从小——或者说从识字起就嗜书如命,虽说自家一派历代传承多靠口述,毕竟这书中所写不过是能让人知晓的皮毛,内里深奥谁会付诸书本让其广为流传?
只是这徒弟好似也没什么其他喜好,自己这个当师父的又好似也管不了他,便由着这个自小便被花豹子认了主的唯一弟子每日里往返于小莲花峰与天柱峰间,取书的同时,多多少少还能顺回点荤腥打打牙祭,也是不错。
“瞧你那锤子样,等我得空了我也写一本,到时候我证了大道,你拿着出去卖钱也能多赚点。”袒胸道士站起身,为自己的想法得意洋洋。
惹来小道童一记白眼,“你写书也好升天也罢,眼下是不是先解决这事啊,都要打起来了。非得等着闹出事来再让山上人出来收拾?”小道童苦着那张煞是白净的脸,很是烦闷。
袒胸道士老神在在,“打什么打?张九厄那面团子脾气,能打起来才怪。你天天解签揲蓍掐手指头,你都算出个什么?破而后立破而后立,不破怎能立?欲破局,先乱局,越乱越好,说不定就破了这乱局。”
小道童翻翻白眼,很不赞成师父的说法,可他是师父,就算是不赞成自己也没办法反对。
“这其中玄妙所在……”瘦成竹竿似的袒胸道士故意拉着长音,一把拽住想要偷偷溜走的徒弟,似是卖个关子,可随后又补充道,“你懂个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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