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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王之乱持续了十五六年,贯穿整个司马衷在位期间。从诸王推翻司马伦、恭迎司马衷反正,到新皇司马炽登基,正是八王之乱达到的时候。而这几年,也正是比玉和舒晏到任汝阴,励精图治,大显身手的时候。洛阳与汝阴可谓是冰火两重。经过这几许年,汝阴在舒晏的治理下,已经是百业俱兴。百业之中尤以农业为重。在舒晏的督导和大力支持下,整个汝阴郡境内已经修建起了大二十条水渠,很大程度上缓解了严重依赖时的情况,大多数年景都是旱涝保收,作物的亩产更是达到了历史最高水平。除了增加亩产,舒晏还大力倡导开垦荒地。按照谁开垦谁拥有的原则,只要不超过朝廷规定的一夫一妇一百亩的占田标准即可。数年间,开垦荒地累计数万亩。针对大多数家庭劳力有限、无力照管太多耕地的问题,舒晏设立官牛制度。组织各县乡购进官牛饲养,私家养不起牛的,可以租赁官牛使用。官牛不为赚钱,只按核算成本收取租金。此举极大地方便了下等农户,广受欢迎,农民的种田积极性大大加强。有了施家的榜样,舒晏继续严查世家大族,削弱他们的势力。按照朝廷规定的标准,将大族多余的土地和人口全部解放出来,从根本上遏制了豪族对普通百姓的扩张和兼并。谷物产量年年增长,人口不断解放,导致户调和田租的应税对象和应税规模也迅速增加。上缴朝廷的多了,汝阴自身的府库也充盈了起来。一边兼顾朝廷,一边也要兼顾百姓,尤其是弱势群体。户调虽然有个统一的标准,为四斛粟、三匹绢、三斤绵,但这只是个概数。实际操作中,还要按照各农户的人口状况和田地优劣情况来分别判定,微调增减。纳赋量区别对待,不实行一刀切,本是朝廷为照顾贫弱的一项合乎情理的举措,但有利就有弊,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正因为各户纳赋量不一致,各乡啬夫等基层征税官连同游徼、亭长等有实权者就有机会从中做手脚,厚此薄彼,徇私舞弊。舒晏统一将纳赋核定标准由乡亭收归到县里,由各县直接下派佐吏人员核定。县级佐吏与老百姓直接面对面交涉,此举最大限度地抑制了基层乡亭吏徇私舞弊的可能。虽然过程繁琐,但经过攻坚推进,效果显着,税赋实现了前所未有的公平。《论语》有云:“不患寡而患不均”。人人贫困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有失公平。即便有的家庭相比之前税赋可能有所增加,但是只要合情合理,钉子户也会心服口服。税负平均了,老百姓的积极性和精气神也越发足了。自幼父母双亡的舒晏,深知孤儿的苦楚。可是不管怎样苦楚,人长到了十三岁,就算半丁,就要开始担负一定的赋税;到了十六岁,就是跟成人一样的标准了。这么大的年纪其实并未完全长成,根本不适遥负这样的责任。舒晏对此一直认为不合理。朝廷规定的成丁年龄为十六岁以上,六十岁以下;半丁年龄为十三至十五岁,六十一至六十五岁;十三岁以下,六十五岁以上为老,不纳赋税。他曾经在朝堂上建议修改成丁年龄,将成丁年龄改为二十岁以上,五十八岁以下;半丁年龄改为十六至二十岁,五十八至六十三岁。可是此建议遭到了群臣的激烈反对,就连当时的武帝也很不赞同。当时螳臂当车的舒晏受挫之后曾经义愤填膺,一直耿耿于怀。如今自己做了一郡之实际掌控人,又值下大乱,各郡基本都处于半自治状态,自己很可以将本郡的成丁年龄向后推迟,完成自己曾经的意愿。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观念已经悄然发生些许改变,以前终归还是年轻气盛。朝廷律法乃是社会稳定的基石,必须视为准则。人人遵守这个准则才能形成制度文明。且一经订立,不得擅自改变。如果每个人都认为自己的意志是合情合理,那不就是各自为政了吗?手握一郡大权的舒晏并没有公然违背朝廷律法、明目张胆地推迟成丁年龄。但他并没有放弃自己的执念。有钱好办事这句话不光适用于个人,对官家同样好使。汝阴在征收赋税的时候,仍严格遵照朝廷对于成丁标准的规定,但对于处于临界年龄的成丁和半成丁的纳税人给予一定程度的退税。这样一来,就等于是间接地将成丁年龄的下限做了推迟,上限则做了提前。不过,朝廷的赋税并没有因此减少,因为退税的部分全由郡里做了弥补。社会不光需要法制的客观约束,还需要道德的主观引导。舒晏特别重视社会风气的引导作用,对于节妇义夫、孝子顺孙等良好道德楷模不但予以精神表彰,同时也给予赋税减免的优待。其实这并非舒晏首创,每个朝代对于传统道德的拥护者都会做嘉奖,不过这一般只限于在太平时候,而如今大晋这种光景,能顾及于茨恐怕只有舒晏这一处了。郡国的太守或是国相,除了务理郡国本级的事务外,每三年还要对所辖各县巡视至少一次。这是朝廷的规定,也是自古留下来的传统。汝阴所辖八个县,即便只草草地全都绕上一遍也需要一段时日,何况巡视并不是走过场,而是要到各处深入走访,解决实际问题,稍稍一耽搁,就要几个月。比玉对于本郡日常事务尚且不肯去管,这么长途劳顿地去到条件更加艰苦的基层县乡,当然更不愿去。无奈有舒晏的再三催促,他虽是一拖再拖,最终却还是拗不过。这一圈巡视下来,舒晏解决了一些冤假错案、长期积留的久拖未决的老大难问题等。而比玉却领略了八个县的山水,也算不虚此校巡视完最后一个县,比玉、舒晏一行车马返回汝阴城。比玉独自坐在安车里面。舒晏与众佐吏骑马跟随。如今整个汝阴郡,百姓们的生活水平都有了显着提高,精神面貌也有了极大改善。这并非道听途或是下面的人唱给郡官们的赞歌,而是大家在巡视过程中的亲眼所见,作为执政者的他们当然欢喜,舒晏当然更倍感欣慰。一行人笑笑,并不急着赶路。不知不觉距离汝阴城只有三四十里路,大家都有些口渴。主簿杜坚道:“前面是一个村庄,我们何不去讨些水喝?”舒晏同意。杜坚催马向前请示比玉。比玉随身携带的水喝完了,虽然也有点儿口渴,但他宁可忍着,平常百姓家里的水他是绝不肯轻易喝的。由阿壮、阿吉陪比玉等在路边,其他人全都跟随舒晏进村庄去讨水喝。此刻正是巳初,是朝食的时候,百姓们大多在用饭。舒晏觉得人多不便,走过了几家门首,都没有贸然进门打扰。正在犹豫,忽见一家门内走出一位老者,向这边望了几眼,然后快步走了过来,带着十分惊讶惶恐的口气问道:“这不是郡里的舒丞和几位官人吗?”舒晏仔细打量了这位老者,似乎觉得有些面熟,但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自己作为郡丞,经常出现在公众的视野中,被百姓们认出来是很正常的事,所以并不觉得奇怪,只含糊应道:“正是舒某。此处就是老丈的宝宅?”“不敢称宝宅,草堂而已。不过遮风挡雨、纳凉保暖还绰绰有余。几位官人若是不嫌弃,就请里面坐坐。”舒晏正不知道去哪家讨水喝,有人主动相邀当然欢喜:“实不相瞒,我等赶了很多路,正有些口渴。如果老丈方便的话就请给些水喝。”“方便,方便。几位官饶到来,草堂蓬荜生辉啊。快请进,快请进。”大家跟随老者进了家门。这一家老正在用饭,见了这些官人模样,全都生怯怯地躲开了。“来得不是时候,我等还是到外面去吧。”舒晏深感讨扰,便要出门去。老者哪里肯让,笑拦道:“来得正是时候。承蒙当年赐饭,舒丞恰好可以了解一下这些年百姓的生活变化啊。”“赐饭?”舒晏更加莫名其妙地打量了一下老者。老者哈哈一笑道:“舒丞事务繁忙,贵人多忘事,肯定想不起老朽了。当年在郡署衙内,舒丞为了了解百姓们的真实生活状况,曾经在大街上随机寻找了几个人,只问了一遍话便赐了一顿饱饭,不知几位官人还记得否?”舒晏想起来了。当年刚到任汝阴的时候,发现郡中佐吏们的饮食水平高于百姓太多。想要限制饮食标准,而众佐吏不服气,于是便在大街上找来了几个人了解真实情况。这个老者就是其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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