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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台大人,请您看在杨忠武侯的面上,为伯父杨国佐报仇!”
陶煜眼色大变,一双阴鸷的双眼紧紧地盯着杨烜。他杀人无数,眼光毒辣,透着一丝狠毒的杀气。
陶煜颇喜欢用这个“瞪人术”考验下属,一般人都不敢和他对视。
杨烜强作镇定,坦然接受陶煜的眼光。他虽然年轻,却一向桀骜不驯,又接受了来世的记忆,显得格外从容、镇定。
陶煜见杨烜神态自若,颇受触动。他把杨烜扶回椅子,先是微微一笑,又轻轻叹道:
“这件事,我也听说了。当初我在杨忠武侯帐下办事,与你伯父朝夕相处,颇为投契。前几天,杨国佐兄还找过我,为他的儿子杨烜求情。”
说到这儿,陶煜意味深长地看了杨烜一眼。
杨烜此番前来,冒用的是堂兄杨煦的名字。陶煜似乎已经在怀疑自己了。但他报仇心切,也顾不得多想。只听陶煜继续说道:
“杨烜参与天地会至臻堂,被官府抓入监狱,又是杨忠武侯的后人,颇受瞩目。这事我本与臬台商量好了,准备以广州监狱人满为患为借口,把杨烜调至惠州。惠州是提督衙门驻地,我有办法让他金蝉脱壳。
“谁知道,国佐兄与教民冲突,葬身火海。昨夜天地会到监狱里劫狱,杨烜也趁机脱逃,坐实了他勾连天地会的罪名。”
讲到这儿,陶煜便停顿了下来,若有所思地看着杨烜。
杨烜大感不妙,只得硬着头皮追问道:“军台,我伯父死于教乱,此事臬台怎么说?什么时候发兵拘捕教民?”
陶煜苦笑一下,思索良久,说道:“教乱之事,一时半会儿还提不得。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洋人的兵舰退了,我才好向臬台施压,抓捕那些教民匪首。”
杨烜大吃一惊,堂堂杨忠武侯的长子,死于教乱,就这样不了了之?
他连忙说道:“军台,总督徐大人不是主张对外强硬吗?他招募了十万多名民团,还对付不了区区几千个教民?”
陶煜也吃了一惊,连忙起身查看门窗,生怕被人听到。他凑近杨烜,说道:“这里是总督衙门,你说话小声点,别被人听到了!”
他把杨烜拉到一旁,说道:“实话跟你说吧。洋人要入城,此事两年前已有定论。前任总督耆英答应洋人可在两年后进入广州,也得到了朝廷的追认。
“现在洋人兴师动众,为的还是入城的事。道光帝年老多病,不想再起兵戈,也暗示徐广缙可以准许洋人入城。
“就连林则徐都态度暧昧,徐广缙向他写信求教,林则徐只回了他四个字‘民心可用’。徐广缙沽名钓誉,又是筹措军饷,又是招募民团,企图阻止洋人入城。
“他自己是得到了名誉,却让我们绿营整日风声鹤唳。也不是我们不敢打,只是绿营器不如人,士气低落,军饷欠缺。这仗,该怎么打?
“不知你听说了没有?前些日子教民与民团冲突,徐广缙装模作样抓了一批教民,以安抚民团。结果,第二天,他就把教民释放了,临走还给教民发了一千文的银钱。
“都是通商口岸,上海那边积极开埠,很快便从一个小县城发展成了一个大都市。广州已经通商两百多年,却至今拒绝履行条约,拒绝洋人入城。
“徐广缙食古不化,还要在入城问题上做文章,挑战洋人底线。万一我们两国再次开战,该如何收场?国家糜烂至此,官绅尚且如此糊涂,真是可恨,可恨!”
杨烜听过陶煜的言论,不禁对他刮目相看。这个在史书上并未留下太多笔墨的陶煜,竟然颇有见识,明白开放通商的好处。
他正要说话,却听陶煜说道:
“如今国事糜烂,已不可为。广州各方势力交织,俨然已是暴风眼。聪明人应该离开暴风眼。贤侄,听我一句劝,不管你家在四川,还是在福建,离开广州吧,回家吧。需要路引的话,我可以帮忙。”
杨烜的家在四川,杨煦的家在福建。看来,陶煜虽未明说,却已断定眼前之人正是天地会逃犯杨烜了。
杨烜看着陶煜,又是不解,又是气愤,说道:“大人见识超凡,既然知道徐广缙沽名钓誉,何不弹劾他呢?既然知道开放通商利大于弊,何不上书陈述呢?”
陶煜只是冷笑一下,叹道:“国事糜烂,已不可为。我们忝列封疆大吏,不过是揣摩上意,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我是武官,徐广缙是文官,武不如文,我又何必惹怒他呢?”
说罢,陶煜端起茶杯。这正是示意杨烜离开的意思。
杨烜心如死灰。陶煜是从一品的提督,品级与徐广缙平级。他明知徐广缙以一城百姓为赌注,正在走钢丝绳,却不敢挺身阻止。
连提督都不敢,更何况其他官员呢?
官员如此颟顸无能,这满清也确实是没得救了。
要报杀父之仇,还得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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