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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识你的那位公子,那时候还整日坐在武杭城里最惹眼的马车上里,周围堆砌着美酒的坛子,马车内里他身边是武杭城里的花魁,就这么呼啸着穿过城里的街巷,沿路抛洒金豆子给穷苦人,若是路遇纨绔子弟不让道的,明珠嵌握手的马鞭子就挥上去,也是没人敢还手。”
“那时候从早先的主家赎身出来,在胭脂巷里靠着和孙妈妈两人撑着这么个场面,日出而起,夜半尚不得歇息,还是连登台用的胭脂水粉都只能挑捡最便宜,久了不洗脸上便会发痒,痒得人忍不住要将面皮也抓破却不能不涂抹,谁叫咱在胭脂巷中也是下流呢。”
翠姐说着,黯然神伤起来,这些早年间的辛酸事提起来,又是历历在目,楼子刚开起来,孙妈妈所做点心饭食生意尚好,她那一手琵琶却难见赏识的人,来听的也都是贩夫走卒之流,多是目不转睛盯着翠姐有意露出来的那些肌肤。
“那天啊,天公不作美,午后起雨就没个休止,也不知在哭谁,午后一个听客也无,屋檐下站着的两个也是避雨,孙妈妈就劝我,把楼子门板合上,将息一日也好。”
“我不听她的,楼子租子那么贵,假使能有一人来听,扔下一枚铜板来也是好的,今日夜饭的米便挣了出来。可雨愈下愈大,怎再会有人来?”
她眯起眼来,两颊渐酡红,像是醉了酒:“才要收起琵琶,那冤家便搂着两个淋湿了身段毕露,看一眼便让我自惭形秽的姑娘进来,人都说秦家长公子是玉树临风倜傥非常的人物,那时也不过是只落汤鸡,跳着脚跟孙妈妈要热水。”
“而后他听了段琵琶,留下了这。”
翠姐抬手,拎住颈间的那条红绳从一片温软中提起只玲珑的匣子来,打开后取出其中的东西,也是颗金豆子,上头的“秦”字没摩挲得仅余一点淡薄的痕迹,却是货真价实,刻着字的金豆子。
“三年前他出武杭前最后来胭脂巷,听了曲琵琶,这次他走了,没来听。”
“天下怎会有这等薄情之人。”
如同性命一般将那颗金豆子攥在手心中,翠姐闭上眼,将攥握成拳的手贴着自己的脸颊。
“所以,千万不要太把这颗金豆子当回事,但靠这来谋个安稳的后半辈子,不难。”
“总而言之,公子看中的不是你这人,而是你身上的所值,好比金子,原本就是和铜铁一般的物事,后来被人看中了稀少,就被拿过来当钱使。”
魏长磐在夜色中奔跑,想起翠姐说起的这句话。
“能让我不被人杀吗?”
“公子护着的人,谁敢杀。”
他停下来,大口的喘着气,路过更夫莫名其妙地看了眼这个大半夜还在路上窜的年轻人,好心提醒道:“这会儿宵禁虽说不严,可被巡街的逮着了,还是得去衙门里挨板子,还是早些回去。”
在武杭城里打了半辈子更的老头什么世面没见过,当街杀人后疯也似的逃窜,被擒杀时血泼得满地都是,穿着黑衣飞檐走壁的梁上君子更不消说,是夜夜都能见的,有几个还熟了,碰上指不定要意思下,分点不用什么本钱的好东西。
不过这小子这么看也不像是坏人,提一嘴也无妨,闲事是不能多管的。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在武杭城里打了大半辈子更的老头接着在街巷中,敲着手中的锣,轰然的一声响让魏长磐清醒过来。
不必再担心自己会莫名其妙死横死,就连官府贴着的告示也不必去管,魏长磐生平头一次意识到,除去大尧皇帝以外,还有人能做到这般几近一手遮天之举,只因他看中的某某人,轻松得好似吃饭喝茶一样,将人置于股掌之中。
这就是银子能做到的事么....分明就是瞧着挺好看却也不能用来做什么事的东西,曾几何时,也成了能置人于死地而后生的物事。
魏长磐忽的想起已是年末,他自打去滮湖烟雨楼以后便再未能回镇上,不知镇上的亲人可还康健,镇子上有没有人家杀了年猪,那帮镇上孩子今年的灯笼又是谁扎的,家里老屋的顶要不要再修补修补,爹的腿脚能不能做这活计,小青楼里的那几位丽人儿可还好,文昭可还好。
他举头望去,一轮明月高悬,照他面上,大概青山镇里的人,和他看着的,也是一样的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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