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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弗轻捻着髭须,对着褚漠寒一脸深沉道:“这一回多亏你来了,不然,那杨嗣郎又有闲话说了。”
褚漠寒听了心头一震,问什么闲话?
“他对陛下说,将军久有异志,必不敢进京参加大典。”林弗回道。
“哼,俺此番进京,就是要堵住那些小人的臭嘴,看他们谁还敢乱嚼舌头!”
“嗯,不错。”林弗随之话锋一转,“将军真是为封王而来?”
“当然是了。”褚漠寒不假思索道。
“将军,当心中了小人奸计哪。”
“大人何出此言……”
“封王之事概由杨嗣郎提议,老夫担心他居心叵测,欲借封王之机夺了将军的兵权。”
褚漠寒听了冷汗直冒,嗫嚅着答不上话来。
“难道将军没看到西平王戈长风的下场?”季温看似有些漫不经心,“郡王府是建好了,可他的兵权也没了。”
“这,俺明白……”褚漠寒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
“明白了就好,到时候见了陛下,说话可得多掂量些。”林弗啜了口茶,“如今那姓杨的翅膀硬了,可惜老夫年岁已高,有时也不得不受他的气哪。”
“杨嗣郎这小子,俺真想一刀宰了他!”褚漠寒怒道。
一边的褚庆早就按捺不住了,喝道:“父帅,杀鸡焉用宰牛刀,此事交与孩儿便是。”
林弗听了身子一颤,将目光移向了褚庆,冷笑道:“世子初到京城,可不要乱讲哪。”
“林相所言甚是。”季温冷眼对着褚庆,“奉劝公子一句,长安虽好,不可久留哪。”
褚漠寒听出了林、季二人的话音,稍作颔首:“二位大人放心,俺这次进京就是要带他回渔阳。”
静默了片刻,褚漠寒对着季温道:“听说已抓到了敏泰……”
“没错,他是在我手里。”季温面无表情,“不过此人是个硬骨头,什么也不肯招。”
褚漠寒建议,那就干脆宰了得了。
“将军未免太过性急了。”季温眼露凶光,“难得有这么一只诱饵,杀了岂不可惜。”
“季大人,此话怎讲?”褚漠寒睁大了眼,问。
季温冷笑了两声,不语。
褚庆在一边插话道:“季大人莫非想以敏泰为饵,诱其同伙上钩?”
“嗯,不错,还是世子聪慧解我心意。”季温干笑了下,“敏泰身后,可是太子一党在作祟哪。”
林弗轻轻摆了下手,面色阴郁:“老夫为相多年,平生所虑者只有东宫一人;若有一日他登上了大位,漫说是老夫,就连你们这些功臣宿将也是个个难逃一死。”
褚漠寒等人听了面色煞白,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随后,众人又交谈了一阵,褚漠寒见天色已晚,于是带着褚庆离开了月堂。
回到了伏龙山庄,回想起方才与林弗的一席谈话,褚漠寒仍心有余悸、惴惴不安。褚庆看出来了,于是劝他到园中散心。
月挂半空,皎洁如霜。褚漠寒沿着堤岸边的垂柳缓缓行走了一阵,停下了脚步,叹道:“嗯,此地不错,有山有水的,花鸟相伴……娘的,渔阳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老子一待就是二十余年。”
“父帅不必哀叹,此庄僻静幽雅,您一路鞍马劳顿,今晚尽可放松一下。”
“放松个屁!老子都坐到火盆上了,再不想办法,就要被烤糊了!”
“封王加冕本是大喜之事,您又何必发怨?”
“哼,还不是因为杨嗣郎!”褚漠寒眉头紧锁,“为父统领三镇已让他妒恨,此次封王大典还不知他又会使什么手段呢。”
“是呀,树欲静,而风不止;愈是前行一步,风险愈是难料。”褚庆缓了下,道,“不过,只要陛下信任,谅他也翻不起什么大浪。”
“没错,圣上是待我不薄。这些年来,我从一介死囚能做到威镇一方的封疆大吏,可没少他的恩赐眷顾……只是上了此船,就再也下不来了。”
“哦?”
“你想想,老子一旦没了兵权,那杨嗣郎能放过俺吗?”褚漠寒神色黯然,“一想起此事,就不免令人心寒……”
“爹,您想得也太多了。”褚庆上前扶住了他,“明日还要面圣,您一路劳顿,还是趁早歇息吧。
褚漠寒点了下头,在褚庆的搀扶下慢腾腾的进了望麟阁。
当日黄昏,岑枫奉命赶到了进奏院,欲见妙锦探问些情况。她扮作一个卖花女子,在门前一边高声叫卖,一边小心观察周围的动静。
忽然大门一开,从里面冲出了两个陌生壮汉,厉声喝斥着将她赶开了。
岑枫回去后向达复做了汇报。
达复听了心生困惑,苦苦思索了一会儿,道:“这下可难办了,伏龙山庄和进奏院皆有异常,褚漠寒究竟会下榻于何处……”
燕然见天色已晚,劝他还是等褚贼明日朝觐以后再定。
达复轻轻点了下头。
次日,天色阴沉。
大明宫含元殿内,例行朝会。
炫帝端坐于大殿正中的龙椅上,太子、荆王、盛王、丰王以及众臣分列于殿下两侧。
褚漠寒挺着大肚皮步入殿内,上前拜见过炫帝,奏道:“启禀陛下,今岁北境多地受灾,突厥、契丹借机时有入侵,皆被我军挫败;几仗下来,我军杀敌过千、俘敌数百,三镇安然无忧。”
“褚爱卿戍边有功,朕无比宽慰。”炫帝干咳了下,“此次召卿进京,赐封你为东平郡王,以表朕意。”
“谢陛下隆恩。”褚漠寒听了一时得意忘形,晃了晃脑袋信口道,“只要能为陛下杀敌分忧,臣才不在乎封什么王呢。”
杨嗣郎瞥了他一眼,道:“褚将军,莫非嫌此王帽太小?”
褚漠寒自觉口误,嗫嚅着一时不知如何答好。
“杨大人误会了,”林弗在一边赶忙为褚漠寒打了个圆场,道,“褚将军忠心率直,他是说只想做好节度使分内之事。”
褚漠寒听后这才反应了过来,对着炫帝道:“臣生来就是为陛下做牛做马的,只知带兵打仗守护疆土,从不图什么虚名。”
“褚将军,郡王之名既为虚,那何为实呢?难道你想一辈子手握兵权不放?”杨嗣郎继续追问。
褚漠寒听了一时目瞪口呆:“这……”
杨嗣郎奏道:“陛下,人生在世,如白驹过隙;褚将军戍边数载,且年岁已高,为表圣恩臣以为不如将他安置于京、颐养天年。”
韦溯、魏怀冰等人听了随即附和道:“陛下,臣等附议。”
炫帝微微一笑,问褚漠寒意下如何?
褚漠寒急忙道:“陛下,臣还没老呢,养什么天年!况且,为荡平突厥,臣已做好了准备;若臣一去,只怕是功亏一篑哪。”
林弗奏道:“陛下,今边患未除,突厥、契丹、奚人仍贼心不死;有褚将军在,方可确保北境无忧。”
褚漠寒听了拍了拍胸脯,说再给他半年时间,定会一举荡平突厥;到那时不消圣上旨令,他自会解甲归田……
不待他说完,杨嗣郎冷笑一声打断了话,道:“什么荡平突厥,这说来说去,你还是不想离开渔阳!”
“各位爱卿,不必争了。”炫帝轻轻摆了下手,笑着对褚漠寒道,“好了,朕仍命你为三镇节度使,还盼着你能为大唐再立新功呢。”
褚漠寒听了急忙跪谢。
一阵冷风穿过大殿,炫帝随之身子一颤接连咳嗽了几声;他缓了下神问韦溯,郡王府可动工了?
韦溯劝炫帝放心;说他已令工部在道政坊选好了新址,三日后便可动工。
褚漠寒听了大笑了两声,对着炫帝道:“陛下,这也太好了。道政坊正好北邻庆华宫,待臣老退了,可随时进宫陪侍陛下游乐、开心。”
炫帝听了甚是宽慰,连连点头称是;忽见殿前飘过数片落叶,似乎想起了什么,道:“天气骤冷,不知爱卿下榻于何处?”
“还能去哪儿?”褚漠寒大大咧咧道,“因亲仁坊私邸老旧太过喧闹,臣只好借宿于进奏院。”
“真是委屈褚爱卿了。”炫帝听了轻轻叹息,静默了片刻,又道,“爱卿不如暂住宫内,暖和不说,晚上也可陪朕饮酒聊天,共赏梨园歌舞。”
“这,臣不敢讨扰。臣久居北地,这点寒冷又算得了什么。”
炫帝听了心有不乐,皱紧了眉头。
林弗看出来了,说惠王府楼宇众多、环境雅致,不如将他安置于此。
炫帝听了旋即恩准了,又问群臣可还有本奏来?
“陛下,臣有本上奏。”杨嗣郎上前一步,“听闻褚将军长子——褚庆文韬武略出众,陛下素来爱才,何不召他前来一并封赏。”
“嗯,此议不错;”炫帝呵呵一笑,将目光转向了褚漠寒,“世子呢?”
褚漠寒听了顿时惊慌失措、汗如雨下,说褚庆没有同来。
“别逗了,将军。”杨嗣郎对着褚漠寒冷笑一声,“昨日还有人在城南见过他呢。”
炫帝听罢当即沉下了脸,说他欲重用褚庆,可别辜负了圣意。
褚漠寒故作想起来了,镇静道:“回陛下,上月犬子到京游玩,只因臣初来乍到,尚不知他现在何处。”
杨嗣郎紧盯着褚漠寒道:“将军别推脱了,要不派人去伏龙山庄找他?”
褚漠寒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褚爱卿不必推辞,明日大典务必带世子前来。”炫帝一脸肃然,“朕要授他太仆卿一职。”
褚漠寒见状,只好拜谢过圣恩。
这时半空乌云越聚越多,天色变得暗黑无比。大殿内光线昏暗,冷风嗖嗖穿堂而过。炫帝受了风寒,接连打了几个哆嗦,咳喘不止。
杨嗣郎上前奏道:“陛下龙体欠安,又逢此阴雨之天,臣以为这封王大典不如暂缓几日举办。”
“好吧,朕恩准了。”炫帝点了下头,起身扫视了一眼群臣,郑重道,“封王大典乃国之大礼,不仅要选个良辰吉日、办得风光、隆重,还要敬祭上苍、祈福我大唐祥瑞百年。”
众臣听了随之一阵高呼:“是,陛下圣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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