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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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台阶一侧的甄灵儿，听到血寒子如此的话语，心弦一动，英姿飒爽的脸上，不禁闪过一抹红晕，昔日雷厉风行的她，此刻竟有些羞赧。

“灵儿，你意下如何？”通天道人将目光投向甄灵儿，问道。

甄灵儿红着脸，深情的看了血寒子一眼，然后对着通天道人深深一拜。

“一切，都听师尊安排。”

通天道人闻言哈哈一笑。

“可！”

……

那一声“可”字，此时此刻依旧在血色巨人的脑海中回荡。

那或许是他一生之中最幸福的时刻，即便伤痕累累，即便体内的血液即将干涸，但是血色巨人的嘴角，依旧情不自禁微微弯出一个弧度。

仿佛是他此刻无尽痛苦之下，唯一的一丝慰藉。

“通天道人对你的知遇之恩，甄灵儿是你的一生挚爱，当两者发生碰撞时，你应该非常痛苦吧？”

黑袍老者静静望着眼前的巨人，脸上剩下的仿佛只有悲悯。

“我……谁都不欠。”

血色巨人沉默良久，才沉声开口，脑海之中，仿佛出现了他最不愿意看到的画面。

……

通天北脉，辽阔的冰原之上。

寒门已经空前繁盛，一座座被冰雪覆盖的亭台楼阁，一眼望不到边际。

此刻，在一座巨大的冰宫之中，血寒子正盘膝坐在一尊玉台之上，巩固着自己最新领悟的功法。

一旁的甄灵儿，已经是一副妇人的打扮，默默的坐在血寒子的身旁，为其护法。

良久之后。

血寒子缓缓张开双目，凝望自己的道侣。

“师姐，最近见你一直不对劲，可有心事？”

甄灵儿沉吟了好一会儿，又深深的看了一眼血寒子，轻声开口。

“最近你有没有察觉，师尊有些不对劲了。”

血寒子沉默，他虽平日痴迷于修炼，但也察觉到了通天道人的一些性格的改变，但他没觉得此事如何。

“师尊，在一点点变得冷漠，可这种冷漠，让我隐隐感受到了不安。”对于血寒子，甄灵儿毫不保留。

“是不是你太多虑了？”血寒子看着甄灵儿。

“但愿如此，你还记得我之前给你的那颗银色珠子吗？”

“记得。”

“它拥有师尊都无法察觉的隔绝之力，好好存放。”

甄灵儿深情的看了一眼血寒子，目中带有无尽的留恋与不舍，她仿佛知晓的更多，但却没有对血寒子言明。

……

一道金色的雷霆，忽然在天空横亘而过，好似一把长刃将紫色的云层分割成为了两半，紧接着而来的，是那咆哮的雷鸣，生生将血色巨人自记忆深处，拉回到了现实。

而这金色的雷霆，犹如通天道人的咆哮，亦如无情的命运之刃，将血寒子的人生，劈碎。

这一刻，痛苦与纠结已经写在了巨人的脸上，心中更是传来了刺痛，他想大口的呼吸，却传来了一阵窒息之感。

“人生啊，仿佛谁，都有那么几段痛彻心扉的回忆，而更痛苦的则是，你想拼命挣扎，却又那么的无力……”

“亦如这血色的雨，自天而生，落向大地，这就是它的宿命。”

黑袍老者摊开手，任由这血色的雨，滴落在手掌之上，又顺着指尖缝隙滑落在地面之上。

巨人没有回应，脸上则刻满了苦涩，虽然他在极力克制，但是脑海中，还是不由自主的开始回忆起那个痛苦的画面……

画面里，是北脉，是寒门。

辽阔的冰原。

鲜血已经洒满大地，在皑皑的白雪衬托下，额外刺目。

昔日鼎城的寒门，正在经历前所未有的浩劫，成了废墟，通天道门仿佛要将北脉寒门从通天大陆彻底抹除。

废墟之上

“灵儿，你病了，但为师不怪你。”

“师尊你莫要胡言乱语，我甄灵儿承蒙师尊养育教导之恩德，曾无怨无悔，为师尊出生入死，征战魁皇朝，斩杀数位天王，直至将魁皇朝赶出通天河，可师尊，您又想怎么对我？”

天空中，通天道人与甄灵儿这一刻已经彻底决裂，血寒子站在师姐前方，面向师尊，左右为难。

一面是恩重如山的师尊，一面则是自己一生挚爱。

“寒儿，你师姐被魁皇残魂夺舍，她已不是她，为师有办法让其恢复，驱散魁皇残魂，但不能拖延过久，否则回天无术！”

通天道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脸上写满了父亲特有的哀伤。

“师弟，不要相信他，我还是我，何来夺舍之说，从一开始，他收我们为徒，就是别有用心，他让我们修炼不死长生功，就是想将你我炼成不死长生丹，助他离开这片世界，你不要被蒙蔽了！”

甄灵儿已经重伤，看着血寒子急促道。

“寒儿，时间不多了。”通天道人一脸悲悯看了甄灵儿一眼。

“师弟，不要相信这个他，他的目的是你的不死功……”

“寒儿，再晚下去，就来不及了……”

“师弟……”

“寒儿……”

“……”

“……”

无数的声音，无数的记忆，此刻犹如洪水猛兽，钻入到了通天河上巨人的脑海，搅动着，撕咬着。

“呃啊！”

血色巨人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脚下一个踉跄，重重的摔倒在了通天河中，溅起滔天浪花，冰凉的河水，刺骨无比，脑海中的记忆，更是如此。

“你当时，迟疑了吗？”黑袍老者问出了一句，让血色巨人身体狂震的话语。

血色巨人惨笑，再次艰难的从通天河中爬起，喃喃低语。

“我迟疑了……”

……

第四章决裂

血寒子迟疑了。

在他迟疑的一瞬，其师尊的身影消失在了眼前。

甄灵儿苦涩的望着他，身躯高高的飞起，如同凋敝的花朵。

通天道人，没有按其所谓之语驱魂，而是直接出手，镇杀了重伤的甄灵儿。

血寒子看着这一切，整个人愣在那里，脑海轰鸣，思绪一片空白，身体颤抖，眼睛里透出无法置信，他不愿去相信，不敢去相信，也不能去相信。

“师尊，你……”

而如今的通天道人，已无暇继续遮掩，他没去理会血寒子，此刻双眼布满血丝，歇斯底里，表情扭曲。

“甄灵儿，长生功竟然被你消散！该死，你该死啊，你怎么敢去消散我的长生功？”

“这样……你就无法炼成不死长生丹了，师弟……你可放过……”这是甄灵儿生命中最后的话语。

生机绝灭。

“贱人！”

怒极之下，通天道人已经抬手，企图直接将甄灵儿的神魂焚灭，让其彻底在世间消失！

“师姐！！”血寒子双目血红，眸光慑人，怒发冲冠，凄厉嘶吼。

此刻的他，彻底明悟！

天空在这一刻化作血色，血云翻滚，雷霆闪耀，一股史无前例的气势，弥散开来，悲凉、心碎、恨意、凶狠、残暴交织在一起。

接着血寒子振臂，不死皮、不死肉、不死血、不死骨同时运转爆发，整个人瞬间化作血色巨人，雷霆万钧之下，手中幻化千丈血色长矛，带着滔天的愤怒、嗜血的狂暴向着昔日恩师，向着通天道人全力掷去！

通天道人不动如山，同样气势惊天，大手一挥，天地震颤，仿佛抓住世间法则，道道金色雷芒在指尖闪耀。

下一瞬，那带着惊天伟力的血色长矛，便在其指尖寸寸碎裂，化为血色尘埃。

“孽子，你，也敢违逆于我？”通天道人带着血丝的目光，看向血寒子。

血寒子目中悲愤，一言不发，神色弥漫疯狂，全力出手，他不能让师姐残魂消散！

“也罢，长生功已散，你的不死功也已无用，你们坏我好事……都该死！”

通天道人大手一挥，顿时天地色变，雷霆咆哮，原本血色的天空，瞬间被一团厚重的紫云覆盖，金色的闪电肆虐，将原本血色雷霆，顷刻撕碎！

接着这金色的雷霆在天空瞬息化作一个巨型手掌，遮天蔽日，仿佛蕴含天地法则，朝着血寒子压盖而来。

血寒子仰头望天，双目赤红，此刻根本没有选择躲闪，他仰天嘶吼，右臂抬起时，脚下北脉冰原破碎，辽阔的冰原之上，瞬间形成一个庞大的血色漩涡，周身之上无数血气蒸腾，好似一个血色帝魔！

“血煞……祖拳！”

这一拳，汇集了血寒子肉身的全部之力，霸道到了极致，他唯一的念头，就是打碎天空的雷霆手掌，打碎桎梏他与甄灵儿的牢笼！

哪怕牺牲自我，也要为甄灵儿残魂争取一线生机！

轰鸣中，血色祖拳与金色雷霆手掌碰撞在一起，顿时世界颤抖，雷云震动，浩瀚的冰原层层碎裂！

难以形容的风暴，在血寒子身前肆虐，强悍的不死皮，更是被层层撕裂，汹涌的不死血，更是喷发而出。

好似阵阵血雨，浸染了整片冰原！

血水汇集，顷刻间化作无数血色溪流！

轰隆隆！

这一切说来话长，可实际只是瞬息间发生，下一瞬，再看血寒子整个人，已经生生被金色手掌，从天空生生按在了冰原之上，形成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掌印。

“孽子，不自量力！”通天道人冷哼一声，表情依旧狰狞，接着便再一次将目光对准了甄灵儿干枯的尸身。

他经营了数个甲子的计划，正是被甄灵儿毁于一旦！

“你们终归逃不出生死，为何偏偏要与我作对？”

说罢，通天道人手掌挥动，对着甄灵儿毫无生机的身体，猛地一抓，直接便将甄灵儿最后一丝残魂抓出，准备让其神魂俱灭。

毕竟，甄灵儿知晓他的秘密太多！

然而，就在这时，通天道人的神色忽然一变，不知何时，他抓着甄灵儿残魂的手臂之上，竟然被一层淡淡的血雾包裹。

并且血雾越来越浓，使得他的整条手臂都无法动弹。

再看四周，血色的雨已经变得瓢泼，形成了浓稠的血雾，冰原上潺潺血色溪流更是变成了奔腾的河流。

“这……”通天道人不禁张大双目，脸上不禁露出惊诧。

与此同时，再看这血雾的深处，一个高大的身影缓缓浮现，朝着通天道人急速奔来，其身上气息之强超出曾经，竟与通天道人不相上下，只是明显不稳，持续不长，似以难以想象的代价激发出来。

“不死禁献？”通天道人神色一变。

“你竟领悟了不死功的这一层！”

此刻他右手上，甄灵儿随风摇曳的残魂，也仿佛被一层血色轻纱环绕、守护，使得通天道人短时间无法伤及。

眼看血寒子临近，通天道人左手一挥，顿时数把金色飞剑闪耀，接着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好似数道金色雷霆，径直朝着血寒子射杀而去。

血寒子神色无尽决然，没有丝毫躲闪的意思，任凭这金色飞剑从身体洞穿而过。

自身气势瞬间爆发，大地之上流淌的血河纷纷沸腾，向着血寒子的身体汇集而去，瞬间以血寒子为中心，形成了一个血色风暴。

血色雷霆更是在紫色的天空中闪耀，好似血色苍龙与紫色云层中的金色闪电撕咬在了一起。

滚滚雷声，犹如神灵低吼。

这一刻的血寒子，周身之上已经被翻滚的血气覆盖，犹如一身血色战甲，迸发出凌厉的气魄。

“不死寂灭破！”

血寒子脚下发力，蹬碎千丈冰原，好似离弦之箭，径直朝着通天道人撞杀而去，这是他唯一的目的，也是他如今唯一之力。

他要撞在通天道人身上，他要将这个师尊撞的粉身碎骨，哪怕自己拼了生机，拼了一切，也要撞过去。

义无反顾！

通天道人目露厉芒，挥动左臂，瞬间金色雷霆汇集，无尽的金光爆发，夺目闪耀，接着手臂向前一推，一个金色巨掌，径直朝着血寒子轰杀而去。

轰隆隆！

随着两者碰撞，大地裂缝蔓延，冰原蒸腾，紫云搅动，夺目的光芒，似分断天地，似割开永恒，似破碎时间的禁锢！

整片通天世界，似乎都感受到了滔天的波动。

只是顷刻，金色巨掌瞬间崩塌，血寒子浑身爆发血色仙光，光霞万道，肆虐天地！

他那庞大的身躯，在这一刻，摧枯拉朽，终于撞在了通天道人的身上。

这一撞，惊天动地，风云色变。

这一撞，天地崩塌，北脉轰鸣。

这一撞，碎了师恩，断了师情

……

通天河。

东脉。

下游。

血色的雨已经渐渐停止，紫色的云也渐渐消散，和煦的阳光，照耀在繁花似锦的大地上，照耀在巨人残破的身体上，投射出一个长长的影子。

而在那阴影之下，黑袍老者就这样默默的看着血色巨人，轻声开口。

“然后呢？”

“然后，老家伙碎了，他想要重新恢复，需三个昼夜。”血色巨人轻声道，接着抬起手，其残破不堪、金骨森森的右手掌心内，有一枚珠子，那珠子里赫然存在了一缕残魂。

甄灵儿的残魂。

“然后，师姐的魂，被我夺了回来。”

黑袍老者沉默。

“老头，还记得你三天前，问我的第一句话吗？”

“这一切，值得么？”黑袍老者喃喃。

“我用两天的时间，告诉你的这个故事，就是我的答案。”血色巨人轻声道。

说完这句话，他前行了两天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

因为这里，距离通天岛已经足够遥远，

而此刻，天也亮了。

阳光落在远处一片鲜艳的花海上，在那晨曦中，花海美丽而夺目。

隐隐之间，巨人仿佛看到了花海之中，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手牵着手，在花海中蹦蹦跳跳，无忧无虑。

“小师弟，你身上的伤口还疼吗？”

“不疼了，小师姐，你还难过吗？”

“你不疼，我就不难过了……”

小男孩与小女孩的身影越来越远，再看血色巨人鲜血淋漓、残破不堪的脸上，竟然牵动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他仿佛回到了过去。

那一刻的画面，仿佛值得他用一切去守护。

在这微笑中，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

残魂与银色珠子已经融为一体，隔绝一切神识探查，隔绝一切气息，隔绝这方世界。

他轻轻的挥手，将银色珠子抛向远方。

望着银色珠子裹挟着甄灵儿的残魂，慢慢消失在阳光之中，再无踪迹。

师姐的残魂，避开了通天之念，避开了一切，可以转生了。

血色巨人的脸上，那淡淡的微笑，变成了欣慰的笑容。

“这世间，本就没有值得与否，只有心甘情愿！”

血色巨人说罢，庞大的身躯慢慢跌入通天河水之中。

生机，灭绝。

唯有他的一只大手，仿佛带着一丝留恋，伸向了那片花海，伸向了小男孩与小女孩远去的方向……

若干年后，或许更加久远的岁月里，这片区域，这只伸出通天河的大手，在历经了沧海、历经了桑田、历经了无数时光……

最终，在春去秋来，寒来暑往之际，有一群人，选择在这里，建立自己的宗门。

此宗，名为血溪宗。

只是花海在那岁月中早就消散，也无人知晓，这只大手当初究竟要抓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