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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就在林阡走火入魔的这几日,宋军中两个新星异军突起,保护陇南军民逃过一劫——阶州宋恒,西和李好义,作为主帅掎角之势,战功卓绝前途无量。
金军却非不堪一击,自楚风流去后,完颜纲、术虎高琪、罗洌等人尽皆奋发,尤其曾被寒泽叶评价为“作战骁勇可惜智谋时有时无”的完颜纲,最近刚巧窜到了智谋的上限……尽管宋恒有黄鹤去相助、从康县打回阶州后迅速占据了一席之地,却发现短短两日过去,阶州就已不像想象中的“攻易守难”。宋恒与完颜纲相争,十战往往只能六胜,欲将其完全逐出此地还需耗费一番气力。
“最棘手莫过于:阶州百姓相信了主公是魔,并且接受了被金军统治的现实。”身为完颜纲的副将,黄鹤去一眼就看穿了宋军难以速攻阶州的根本原因。但他作为线人,和宋恒联络的次数被迫越来越少,根源于金军中一个瘸腿新人的存在……
“短期内还是不同他联系了。”宋恒与重心正在大散关的“灭魂”通气后,才知“青鸾”从东线逃回了西线,虽然其因为瘸腿的关系不能再潜入宋军为谍,却由于信念坚定、能力充裕而被曹王任命为新一任控弦庄庄主。换句话说,陇陕原本即将僵死的金军情报网,或许要因此人的到来而逐渐复活。难怪黄鹤去说“最近总觉芒刺在背”,先前曹王一再强调勿论出身、金军才一直没质疑他黄鹤去,可青鸾刚从东线回来,不知情,敢盯他。
“是可忍孰不可忍!”宋恒无法容忍宋金情报网的此消彼长,虽说灭魂已不再蛰伏,但宋恒怎能放纵鸑鷟和青鸾以二敌一?!
好在宋军战力毕竟高出金军一截,数场激战胜多败少,终于在宋恒带领下站稳脚跟、与金军形成南北对峙局面。意料之中的却是:治下民众对恶魔林阡始终心存恐慌……辜听弦好说歹说都不管用,差点在道旁一言不合拔刀恐吓,宋恒恰好经过彼处,拉住这莽夫时灵光一现,非但不当场发火帮林阡辩论,反倒在回营后不动声色吩咐下属,散播“腊月十七风沙助阵”言论,并帮林阡加了个“得道者多助”的注脚。
造势果然管用,辜听弦囫囵喝了几口酒再出帐去,就听到了诸多神化的舆论盖过了魔化,哑然——宋恒和凤箫吟吴曦果然同一类人,比徐辕李君前更擅长怎么给人脸上贴金:“既然名高于实,那就宣扬美名,主公还怕拿不出手?”“宋堡主,才华横溢!”几日相处,辜听弦对宋恒心服口服,发自肺腑地赞不绝口。
可惜的是,宋恒的振作刚好撞到了林阡的陨落。阶州民众们才刚相信林阡如有神助、天命所系,“文县三村血案”便如疾驰而过的战车、巨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碾碎了寨门,襄助完颜纲硬生生挫败了宋恒。
是夜,完颜纲抓紧战机发动总攻,径直将宋恒等数千人逼到城南一隅,彼时金宋两军单论战力还算半斤八两,奈何宋军士气完全提不起来,谁会想到关键时刻主公竟帮了敌人一把?
“谣言而已,何须介怀!”宋恒一边坚壁据守,一边激动怒喝,“都忘了主公是个什么样的人吗,不记得我们对主公承诺过的话吗!愿随主公,征战天下,绝对互信,不离左右!”
短短一句,便唤醒了心理脆弱之人的忠诚,霎时他们都好像重返当年迎接林阡入主短刀谷,或是误入歧途时得到林阡不计前嫌的伸手拉回……“说的是,互信,不离!”辜听弦虽气喘吁吁,却不妨碍心潮澎湃。
“‘鸑鷟’,看来是有眉目了……”拜莫非所赐,莫如也算熟知细作心理,在一侧旁观之时,心中已隐约有数:适才我军可谓千疮百孔,正是内奸们最掉以轻心的时候,他们必会肆无忌惮地散播谣言以进一步作乱军心;而宋将军放话之后,我军人人都壮怀激烈,唯有内奸们因为松懈而始料未及,他们从“猖狂”到“惊异”的突变,必会呈现在脸色和眼神之中——
先前就听说过鸑鷟资质较浅,表现优异过数日却又能撑住几时?此情此景,即使下线藏得住他也藏不住,在一瞬之后他才会跟着旁人一起众志成城——莫如当场就锁定了几个目标,欲在这段时间将心腹大患剔出。无法容忍控弦庄的,又岂止宋将军一个。
内事就交给我来做,宋将军还得带着大军胜战——年初莫如在西线时,曾经自觉地给莫非、寒泽叶等人分忧,现如今远远看着那按剑的坚毅背影,那个人、那群人的印象竟有所重叠。
也罢,就像将军们的传承一样,沙场的热血和剑光,或许哥哥今生都只能遥望,不过接替他以敌血染断絮的,还有如儿……
宋恒置身三军激昂之中,自己却务必平复心情、保持清醒。半刻前郝逍遥告诉他,此地不是个久守之处,“地势不利,最忌火攻。”
金军追兵渐近,声势空前浩大,宋恒伸手触及临时列好的一处栅栏,重重叹了口气:最近几日战败过多、木材之类损毁无数,为补漏洞、就地取材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下策,然而赶鸭子上架的竹木却比惯用木材易燃,一时情急难以再找隔绝火源之物,一旦被完颜纲发现这唯一缺口,宋军就将自己把自己陷于绝境。
尽管莫如说她已经把奸细控制住、完颜纲理应不会那么快就发现这处缺漏,但宋恒知道宋军冒不起这个被完颜纲眼尖发现的险,反观金军,虽然胜少败多却资源丰富、有能力占据这里的看来只有他们。
心念一动:那就送他们占!
“锁昌,将地图给我。”“慕浛,孝容,你俩带几个可信之人,将竹子表皮悄悄再刮细些。”“听弦,率领精锐,听我号令,灵活机动。“”路成,若熙,准备箭矢、火石。”“郝前辈,莫女侠,佯败后你们控着军心、安顿将士,反攻时我只需百骑正面对敌即可。”
“是!”虽不知宋堡主葫芦里卖什么药,但看他是寒泽叶带身边一手培养起来的人,陇陕宋军全都对他言听计从。
卖什么药?六月静宁会战那会儿,完颜纲曾故意败给宋恒一战、留给宋军一堆会烂脚的鞋当战利品,阴了宋恒之后立刻杀了个回马枪趁病索命,在接踵而至的第二战风风光光地赢了回去。当时宋恒愚钝,很晚才想明白,原来第一战只是完颜纲的鱼饵而已。
腊月,该报仇了。
宋恒命令辜听弦“苦战不敌,仓促南撤”,将存有致命漏洞的营寨妥善交到了完颜纲的手上,又教辜听弦在撤退后“拖刀回望、有所保留”,令完颜纲误以为前方有埋伏而不予追歼。正中下怀!待金军占领城南、清点战利之际,宋恒当机立断:“攻之以火,敌军必乱!”
兵贵神速。趁夜,宋恒遣辜听弦从人迹罕至的小路绕道,一直突破到存有破绽的营寨不远,果断冲着那列被苏慕浛宁孝容加强了易燃性的栅栏发射火箭——“烧!”辜听弦垂范,栅栏率先引火,瞬即蔓延四面八方,不刻金军察觉“救火”,然而大风之下已一片火海!
救火?宋堡主正巧到寨南叫阵,西北又有那辜听弦夹击,锣鼓喧天,旗帜遍地,千军万马气凌霄汉!
“果然佯败,我就知道!”完颜纲如梦初醒,马后炮打了何用,屁股还没坐热,就被烧得夹着尾巴仓皇北顾。
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之后,宋军先胜而后求战卷土重来,夜半复克阶州城南,其后又挟“火烧完颜纲三千人”之胜,向驻守城北的完颜乞哥、术虎高琪开战,整整一晚,金宋两军每个人的心和眼,都被仿佛从来不累的宋堡主剑风填满……
七成状态而已,三员金军猛将谁都不是他的对手,林阡在虚空中带来的负面影响全被他以实力轻易勾销,金军主将们因小失大,阶州大半都回到了他宋恒手里——
虽说比起过去的寒泽叶来还是略显青涩,连日来并没一下子就达到百战不殆,但这宋恒的表现不得不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康县、阶州接连两把,燎原之势不可阻挡!
“阶州危殆,鸑鷟暴露……”腊月廿一,紧急军情纷至沓来,罗洌岂能不气急败坏,他对王妃立誓要剔出灭魂,至今八字还没一撇。
作为离阶州最近的一支兵马,罗洌苦于被西和的宋将李好义拖缠,非但不能驰援,还被牵制在七方关对垒,托林阡的福才总算占了几回上风。
对此,罗洌不是没想过正面冲突以外的办法:“李好义和宋恒不同,他是南宋官军,理应服从吴曦。”
正巧这几天完颜纲派特使代表圣上正式册立吴曦为“蜀王”,吴曦恰好有亲信来到西和、可以去给李好义下撤退令。那是准备代吴曦去金廷面圣的郭澄等人,把全蜀地图、吴氏谱碟等重要信息都卖给了金军,于罗洌而言自然可靠。
郭澄欣然愿往。然而作为吴曦的直系下属,李好义却拒不南撤。
“李好义,都统早已下令‘放弃关外四州,退保全蜀百姓’,你却赖在此地,是要抗命不成?”郭澄舔着脸还想蒙骗李好义。
“都统一言九鼎,李某岂敢抗命?所以在天水时毫不犹豫听令了,在西和时也想着要不继续听令吧,可是,就是因为听军令害死了曹大人,听军令害死了寒将军,再听军令,还要害死几人!”李好义正气凛然,却也追悔莫及。
“早该看清你,据说昔年渭水之战,你就为林阡背叛过都统!”郭澄嘴脸毕露。
“渭水之战,盟王与都统齐心协力,击败金军跨境北上,那是何等意气风发!如今怎就糊涂至此,反认盟王为敌,做起心照不宣却上不了台面的愚蠢事?!”李好义冷笑一声将郭澄轰走,不杀他只是因为要借他向罗洌传话,明志——
“都统逃遁半月有余,然而七方关此地、数千将士不动不移,不是因为腿脚走不动,而是因为立场不能移!”
听到这般答话,罗洌气愤不已:“岂有此理!”越抑郁,越疯狂,恶性循环,他早已不是当初的罗洌。
廿一正午,两军正于七方关前厮拼得犬牙交错,忽然万千兵刃就被一道寒光一拆为二、各回各鞘。
“盟王?”“主公!”南宋官军也有称林阡为主公的,看是他来,喜出望外。
“杀了这魔鬼,为王妃报仇……”乍见大敌,罗洌近乎丧心病狂。
情绪再激动,叫得再大声,也被那魔鬼轻轻松松掀起的腥风血雨淹得一干二净……
然后他看到了,薛焕竟站在林阡一边,何慧如也那么及时地前来救场,循着林阡目光,他陡然发现了宋军阵中的神女柏轻舟……歹念骤起,想着拆除林阡羽翼要紧,毫不犹豫趁她身边无人,弯弓搭箭转向对她猛射——
万想不到,又漏算了那个人,那个人之所以敢抗命孤军守西和绝对不止有胆,更有魄力实力,一声激响,光芒四射,李好义连人带刀挡在柏轻舟身前,将这偷袭一箭击落在地。
柏轻舟面不改色,微笑低声感谢:“李将军,轻舟即七方关,多谢你了。”李好义一愣,会意,柏轻舟说,接下来,由你连人带刀挡在七方关前。
“盟王入魔情有可原。他不能打,自然我上。”李好义点头,理解地说。
宋军将士望见林阡疯魔自然痛苦,却又因为军师回归而欣慰不已,两者抵消,腊月廿一的这一战虽与金军不了了之,却暗中铆起一股“将整个陇南都反败为胜”的劲。
早在山东之战入魔之时,林阡就曾远避人群半月才返,入魔一次比一次狠的他,原本不应该才四天就回战场,变数无穷。
若非为了救柳闻因性命,半癫半醒的林阡压根不会回来,此时一旦见到柳闻因得救,他便撑着最后一缕神智要走,然而,真不知自己该去往何处,四村村民们当真不是自己所杀?还是说薛焕也是善意的谎言?因为如果像他说的那样有幕后黑手存在,世间却有谁人能达到自己这样的战力?倒是昨晚,自己连“恩人也杀”这样的话都吼出口了……
正自犹疑,柳闻因已将昨夜之事对众人长话短说。甫一结合先前所听闻的“三村血案”,柏轻舟立刻就洞悉了林阡心中所想,当即开口,唤停了他的脚步:“慧如,你瞧,主公与你适才认错之人,背影实在很相似啊。”
“……什么?”林阡一愣。
“主公,青鸾已归西线,金军情报日渐通畅,他们做得出缜密的策划来嫁祸你;而且,我们朝七方关来的途中,见到有人背影和主公很像,我还以为是慧如出现幻觉。”柏轻舟轻咳一声,“轩辕九烨既不承认,那便是幕后渔翁所为。”
“不管那冒充者是何人……”何慧如面色一冷,“毁我王之声名,便是我魔门公敌。杀无赦。”
“三村血案已足够催主公自裁,然而那歹人从江湖回到战场,竟还敢造出第四村血案,立功心切,一时情急,反而露出行迹。”柏轻舟凝视着林阡,微笑胜券在握,“‘过犹不及’。除了我们之外,必然还有民众可以作证,见过一个没有带着柳闻因的假林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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