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小城之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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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像小姑娘的脾气一样说变就变了，前些日子还小雪纷飞致使路面积雪大概四分之一厘米，今日就热得恨不得让人裸奔。好似把棉裤一脱，春姑娘就来了，当然也可能是先看到的春姑娘后脱的裤子。我走在被植树工人无心插柳柳成荫的公园路上，看到许多高矮胖瘦不一的从冬眠中苏醒的人在鲜花盛开的公园里健身，有跳皮绳的老头、摔陀螺的老头以及其他从事不知名活动的老头，此情此景不禁让人感叹年轻人都跑去哪里了。大家嘿呀哈呀的声音让人充分认识到春天已经悄然而至了，毕竟没人愿意在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寒冬世界里扎马步、耍花枪之类的。我注意到一个仙风侠骨的长发老头翘着二郎腿坐在公园长椅上抽着宇宙牌的香烟，他让我回想起了我为了赚点街头名声故意跟抽烟的小混混们鬼混的初中时代，据说我的初中还没倒闭，看来我毕业时在草丛丢的那根烟屁股没有掀起多大的火花，这一次星星之火没有燎原。我打了个喷嚏，抽烟的老头迅速地远离了我，他把抽烟的场地转移到了长椅的末端。对比我表示理解，一旦年纪超过了七十岁，只要两天的时间就能从感冒流鼻水变为死在家里喂猫。这不是危言耸听，我爷爷就是这么去世的，给我最大的感想就是病危之前一定要猫狗之类的宠物哄走，以免自己成了它们的腹中之食。

一个正闭着眼睛的老者在优雅地拉着二胡，我惊异这种看上去像根木头的乐器能发出这么余音绕梁的音调。夕阳的黄昏之光透过稀疏的树叶洒下来，最后的光芒在他饱经沧桑的脸上变得支离破碎，似乎这个历经岁月洗礼的男人怀着满腔的热忱在用音乐诉说着他过往的故事。我真想向这个老者脱帽致敬，如果我今天有戴帽子的话。我咿呀学语的时候也差点去音乐课学拉二胡，也差点去海边学游泳，结果却是宅在家里看了一遍又一遍的喜羊羊大战灰太狼。这个公园是西关小城唯一的可以算得上是公园的地方，其他的类似公园的地方都被疯狂的房地产商们疯狂地盖上楼房了。这座公园始建于1992年，那年风不调雨不顺，那年苏联也变成了俄罗斯。但是不得不说的是，镰刀是最美丽的务农工具，它和锤子凑在一起奏响了上个世纪最美妙交响曲。

我坐上了一辆开往回家之路的出租车，我见过的出租车一般是蓝色的或者是红色的，这辆车竟然是粉色的，车后窗还贴了一条标语：放松享受旅途，你不喊停，我绝不停下。看到这条寓意非凡的标语，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我得登上这辆车，哪怕车主其中的一只手是个铁钩子。戴着墨镜、蓄着胡须的车主看了我一眼就说我是个消极的玩世不恭的人，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出来的，但是我的确是。如果你的人生如若像我一般悲惨，你也会消极到极点，我这一生说来话长，小的时候被个子更高的人击倒、吐口水，长大以后被人忽视、拒之门外……我漫无目的地看着车窗外飞速向后倒退的建筑物，此时距离夜幕降临还有大概一小时四十二分，然后我又要开始度过漫漫无眠之夜。事实证明，越是看时钟，时间越是过得贼慢，时间它会发现你不可告人的秘密，让你时时刻刻饱受折磨。我缓缓地闭上了我那无神的死气沉沉的双眼，这时我觉得我甚至能感受到远方的事物在慢慢移动，莫名的情绪在脑海里翻滚，仿佛所向披靡的命运之波向我席卷而来。

我回到了破破烂烂的但完没有拆迁计划的西关社区，这里是我所熟悉的地方，但熟悉和好是两码事。社区门口右边的小卖部不知出于何故已经贴上了黄色的辟邪画符，房梁上三串长长的大蒜在风中摇曳，而小卖部的老伯正聚精会神地在看林正英的僵尸片。门口左边的早餐店的赵大妈正愁眉苦脸的坐在小板凳上，她正处于离婚与破镜重圆的边缘，她的丈夫嫌她冷血无情，伤了他的男性自尊，多年来对他未曾表达过任何肉体上的亲近。社区里的布告栏上已经贴上了许多的新广告，比如招聘十八岁以上的女家教之类的。我的那张寻觅室友的广告纸已经泛黄了，上面的我的大头贴也只剩半个头了，我盯着照片看了许久，不得不说这未老先衰的脸、这贼眉鼠眼的五官，什么小偷小摸、地痞流氓、不法商贩、汉奸走狗之类的影视角色都挺适合我的，这长相能让上帝看了都泪流满面，只是可惜不能回炉重造了。照片上我那扬起嘴角的笑容是对我无望无出路的人生仍怀抱可悲盲目的乐观精神的绝佳招牌式的表情。我把这则寻租广告撕了下来，一来是阿杨已经捷足先登了，二来是实在是太丑了。当然倒不是说照片照得丑，而是人本来就长得丑。

一楼麻将馆的灯泡被飞起来的麻将打碎了，搓麻将的老年人群在一筹莫展之际发现了我，当他们发现我这个电力学院毕业的人连灯泡都不会换时，粗鄙之语立刻从他们漏风的牙齿里挤了出来，我选择灰溜溜地离开了现场。住在五楼的白得像白无常一样的嘉宝约了我明天吃饭，一想到这里我就非常兴奋、有些疑虑、还有点害怕，这种心情大概就跟女孩子第一次去排队妇科检查时差不多。我推开三楼的门时，看见小四正把我的笔记本电脑摔在了地上，电脑顿时分成了屏幕和键盘两个部分，我希望小四有个无罪的合理解释，而且听完绝对不会毁了我一天的心情，比如他手臂肌肉突然萎缩实在拿不动电脑之类的。雪儿依旧每周六来慰问一下小四，这个时候我和阿杨都是躲在小四门口偷听，雪儿坚持健身的成果斐然，跟去年比她今年瘦了半斤左右，当然也可能是体重秤出了问题。

阿杨正在给马桶换新坐垫，看上去让人茅塞顿开。由于阿杨奉行想拉就拉的如厕政策，所以阿杨搬进来对我们影响不大，毕竟早上始终一贯的排便时间不被打扰是很值得欣慰的一件事。阿杨虽然是个造型奇特的同志，但是为人还是相当不错的，他把爱艺奇、腾讯视频的会员密码都分享给了我，最后我害的他清一色的同志片子列表里出现了异性恋的片子。阿杨以前下午三点会准时去自行车俱乐部学习如何骑自行车，然后和那里志同道合的朋友们喝个咖啡什么的，但是自从阿杨落魄之后那些同志都不带他玩了，现在阿杨下午只能去外面看那个刚从监狱里放出来的肌肉发达的家伙在马路灯柱上做引体向上。

阿杨一屁股坐在了电视机前的沙发上，他尖叫一声后起身将屁股下的钥匙重重地扔在了茶几上，这时电视机里的主持人面色凝重地说：“近日，霍金在英国去世了。霍金的主要贡献是奇点定理、霍金辐射以及著作出了那本物理学生们耳熟能详的《时间简史》，但真正让霍金伟大的地方不是他的物理学术，而是这个被困在轮椅上的男人告诉我们要去抬头看看星空，告诉我们要去探索那片星辰大海。布满灰尘的星盘总要有人带头去探索的，而霍金就是这个领头人。贝多芬没有死去，他化身为音乐，永远地活在了他的《命运交响曲》里。霍金也永远地在整个物理学界存在下去，当你拿起《时间简史》的时候，你可以触碰到他坚强不屈的生命力，他浩瀚无垠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