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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能从我们身上脱落,
我们都让它化作尘埃:
我们安排我们在这时代
像秋日的树木,一棵棵
把树叶和些过迟的花朵
都交给秋风,好舒开树身
伸入严冬;我们安排我们
在自然里,像蜕化的蝉蛾
把残壳都丢在泥里土里;
我们把我们安排给那个
未来的死亡,像一段歌曲,
歌声从音乐的身上脱落,
归终剩下了音乐的身躯
化作一脉的青山默默。
——冯至[1]
又一次,我就像一个玩捉迷藏的孩子,不知道自己害怕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最想得到什么:是一直躲藏着,还是被别人找到。
——乔治?佩雷克
“你回来了。很久没见到你了。你变了,不过还是以前的样子。”我经过那位长在藤椅上的老人身边时,她说话了。
“奶奶,您在和我说话吗?”四周没有另一个人,她只能是对我讲话。
我不知道她的年龄。如果是小孩子,看看他们说话的语气、走路的姿势、驼背的程度,大概能知道是小学生还是中学生。老年人就不行了,过去的时间把他们的身体雕刻成各种各样的姿态而又不留给旁观者一个说明,九十岁可能精神矍铄,七十岁或许就垂垂老矣。这位奶奶是安静的,呈现出古木的安详。
“你回来了。”
我没有想走开,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夏日炎热的太阳在小巷里好像减弱了一点,对于老人来说,它是温暖的。她望着我,重复着同一句话,好像我确实与她有过什么联系。我不记得了,记不住的事实在太多了。兴许我们从未见过,她把我当成了其他人。
“孩子,你别怕。”从她身后的门里传来一阵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又一位老人从黑洞洞的门里走了出来,她的移动还算灵活,看得出距离长久地躺在藤椅里还有挺长一段时间。
她示意我走过去,背对着藤椅。声音很小,只有我们俩才能听见。
“你以前和我妈妈说过话吗?”
一种奇怪的感受,原来做子女的也可以变得这么老,老到和父母相差无几,脸上爬满同样的皱纹。我们都希望父母健康长寿,于是他们老到某一天就不再变老了,而我们在不断追上他们,一起老去。
“记不清了。”仿佛我才是老人。
“她可能是看到你穿着球衣。不忙的话,陪她说说话吧。可以吗?妈妈快九十岁了,从小吃了不少苦。家里一个人不剩了,自己受了很重的伤,也是好不容易才活下来,每天晚上都有做不完的噩梦。后来,遇到爸爸,他一直陪着她,她渐渐走出来。解放后,爸爸参加过工人足球队,踢前锋。妈妈常去看他的比赛。爸爸三十年前就去世了,从那时起,妈妈越来越记不得事,总拿把藤椅坐在街上,吃药看医生都没什么用。她像是在等什么人。我们为了让妈妈好一点,偶尔就带她去看看比赛。好像只有看到有人在跑啊跑,她的眼睛才会突然转一下。她什么都看,中学生的,大学生的,职业的。你去陪她说两句话吧,好吗?她会很开心的。不过,别提太久之前的事。就说说你自己的生活。老人很愿意听孩子说话的。”
我看到她发皱的眼窝里闪烁着什么。
“你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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