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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娓瀛最后怎么样?”宋思媛话是这样,她大概也已经猜到这女子的结局了。“你们跟我来就是了。”班殊话不多,带着他们走上廊台,绕过游廊走上台阶,行至最高层的台面,已经可以看见广场尽头恢宏古朴的宫殿。绕行游廊进入主殿,脚步踢踏中,清脆回音清晰入耳,殿内的图景也清晰进入他们眼郑朝云台半庙半宫,主殿已经被改成了巫山神女庙,一扇巨型屏风从地面立在殿后墙,直达屋顶。屏风是木质的,七扇均分,画面浓墨重彩,绘制着巫山万螺,神女峰若鹤立鸡群位于画面中间,诸山嶙峋峭岐、秀气苁蓉,上空卷云奔腾,霞光明灭,一轮红日从云层中放射万道金光,红日万物生!在屏风前,大概就是班殊所的巫山神女的塑像。这塑像比之屏风要不少,直立高度在屏风三分之二的地方,大概五六米高,全身都是石头雕刻,外面浇筑黄铜,虽然是石雕却有了铜像之福荆楚之地浸淫巫祀,神像与汉地神像完全不同,完全是不同的风格。汉地的神仙,但凡是有正经神号的神仙,多数都是帝后的样子,珠光宝气、正襟危坐、满目慈悲、敦睦严肃,就差把他们地位很高、逼格很高写在脸上,虽然看起来郑重,却少了一丝生气。这尊神像更接近西南地区的野神和巫这一概念,曼妙身姿形成凹凸有致的曲线,上身穿着贴近曲线的草色浓绿半臂,淡粉烟霞色裙长及脚面,可见腰间挂着赤红蓝绿白的彩幅,层叠繁复,褶皱缥缈。雪白胳膊外面,可见三条绿色丝带在头顶绕成圆环,在手腕左右缥缈弯曲,流淌如水,一条半臂宽的花团锦缎从肩膀落下,绕行胳膊落下裙摆,和三条手腕粗的丝带互相交缠,塑造出极为动感的线条。众人再往她的脑袋看去,巫山神女发髻为螺髻,乌发完全束起,好似巫山般耸立脑袋中心,脑后有个铜盆大的圆形发冠。金色首饰圈中,可见日月星辰雕镂精美,花朵枝杈侧出旁溢,与金色冠圈融为一体,靠着两侧的钗子簪在脑后,拖曳下红丝带,另有两只海棠花钗簪在额角处,看起来确实没那么富丽堂皇,却格外地清丽脱俗、出尘诡异。岳观潮看向巫山神女塑像的脸,脸型为杏仁脸,细长凤目眼线极长,柳叶弯眉温柔妩媚,眉眼间的桃色胭脂晕染到眉尖眼尾,眉心可见一点红,精巧鼻子配上殷红朱唇,耳朵两侧各有桃花耳环垂下流苏,脖颈间和雪白手臂挂着五色宝石做的璎珞珠串。整体的造型,多以草木花朵为纹,日月星辰为饰,手势在心口掐出花朵印,有点接近敦煌壁画里的飞,神像大概是融合了佛道的神女形象。大殿里很少有日光能照得通透,两侧的红漆台柱处,多有花草烛台点燃灯头,照出明灭火光,距离巫山神女很近的地方,也站着青铜树灯盏,各方蜡烛明灭,使得塑像身上晃动昏黄光影。影影绰绰中,更觉得神女并非冰冷塑像,有一瞬间,他们甚至觉得灯火的每一次晃动都是神女在呼吸。“为什么巫山神女是这样的形象,她不是巫山的正神吗?”徐侠客身为道士,很是了解佛道的水陆画,女神仙多是打扮的珠光宝气,再不济也是敦睦严肃,像这样多用纱衣的造型,多是水陆画中的香音神。“巫山神女是一位很是特殊的正神,她诞生的时代道教还没出来,连佛门都还没影儿呢,是佛道后来才把巫山神女吸收进信仰系统,在此之前,她并不是神,而是鬼!”“鬼?”众人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班殊朝他们点点头:“巫山神女叫瑶姬,是炎帝的女儿,她在活着的时候只是个普通人,既无功德也无修为,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死去是因为重病不治,这样的普通人死后也就化为鬼了。”“可以,瑶姬在死后本就是一个残魂,是道可怜她未婚而死,这才把她的魂魄封进瑶草中,让她借着瑶草的灵力保存自身,同时也靠着瑶草修炼,也可能是因祸得福,瑶姬和瑶草融为一体,成为山川草木的灵魂!”“但是!”班殊话锋一转:“即便如此,瑶姬也不是神,她只是拥有神力的鬼怪。”“山鬼?”宋思媛眼前一亮,她刚才看的时候就感觉很熟悉,再想想巫棺祖地的山鬼神像,分明是同一种感觉。班殊朝她点点头:“对,在远古时代,巫山神女就是山鬼,如果是在炎黄时代,她还是蚩尤祭祀的十大巫神之一,山巫,虽然蚩尤被炎黄部落赶出江河平原,对山巫的信仰却保留下来。”“这片土地曾经被蚩尤统治,而后又归于荆楚,早已被巫浸润千年,从山巫、山鬼、再到如今的巫山神女,名称或许多变,其实质却都是对巫山神女所代表的山川草木的祭祀。”“西南多山多水,山水之间又多是草木,对西南来,信仰巫山神女,就是信仰着千山万水,千年来政权轮换,却不见山水改变,西南缺然也就更信奉巫山神女。”宋思媛听着班殊的话,已经迫不及待想见到那些被巫山神女落神的女子了,她焦急问道:“那,那些落神女死了以后都在哪里?”班殊并不话,目光转移到左右的雕镂廊门上,随着廊门被推开,众人走进左边的廊桥,沿着廊桥进入阙楼。这些阙楼与主殿相比,变得更为轻盈灵动,殿宇屋顶多有开窗,中间有个井,可见日光照进花窗落在殿中,在庭中聚集出斑斓光斑。他们要寻找的落神女的尸身,大多集中在两个阙楼中,只是,跟他们想象的似乎有点不太一样。岳观潮还以为这些落神女是被塞进棺材里,完好收敛固定在殿中,却不料想尸体的处理方式,跟他想的截然不同,已经到了叫他们惊讶的地步。\\在阙楼中,围绕墙壁分布数米宽的花坛,这些花坛中多有松软泥土,樟树枝繁叶茂生长,看起来就好像沿着花坛织造出绿绒幕布,数千年来,樟树不断抽枝长叶枝干伸展,粗壮树身布满藤蔓!这些尸体,就直接靠着树木被藤蔓覆盖身体,和樟树融为一体!“为什么会把这些落神女都绑在树上?”宋思媛走近花坛,仔细看着其中一颗繁荣樟树,树身歪曲扭动朝后倾斜,正好将其中一个落神女完全托住,似如摇篮般将其送进树干臂弯。仔细看,这落神女好似睡着了一般,身上穿着巫山神女式样的纱衣,肤色雪白细腻、眉目妩媚灵动,藤蔓从各处穿进身体,交织成细密藤网,上面杂草覆盖,苔藓密布,草丝绿须从各处伸出,不断晃动。更奇怪的是她的眼耳口鼻!这些落神女的容貌虽然和生前一样,却再也不是一个活人,她的眼耳口鼻中已经穿出不少藤蔓,藤蔓之上开满奇花异草,就好像为他们的脸覆盖了花团锦簇的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彷如沉睡永远闭合起来。“为什么会这样?”宋思媛对这些神女的状态好奇起来,这些落神女如果是尸体,那最早的尸体也至少有两千年了,千年过去还能保持死后容貌,确实很是奇异,如果再算上她们身体里伸出的藤蔓和奇花异草,那就显得有些奇怪。班殊点点头:“落神女死后确实和常人不同,需要用树将这些人养起来,等他们死后,会从身体里钻出藤蔓钻入泥土,同时,也攀附在古树上,和古树共生共存,这样,哪怕是死了也能维持容貌。”“可这样还叫死吗?”岳观潮看向这些落神女,是死亡其实跟永生也差不多,只是,永远都没法醒来而已。班殊扫了一眼诸多被藤蔓包裹住的落神女:“他们确实死了,且已经没了呼吸,这些藤蔓都是从身体里产生的,生长的时候也会消耗她们的血肉,看似是个完整皮囊,里面多半已经被藤蔓占满,只剩下骨骼和皮囊。”“对你们来,落叶归根、入土为安才是正道,西南人有悬棺葬、洞葬、树葬,不一定是要把尸体埋入土中,只要能以不同的形式回归自然,都算是葬礼了,这些落神女代表的是百姓对于山川草木的信仰,用树葬反而是合理的,也算是用它们的血肉,为西南的山川草木做最后一次贡献。”“当然了,你非要他们死了也是对的,没死也很正常,至少这些樟树是会起反应的。”罢,班殊拿起腰间笛子,在空旷处吹响声音,幽怨笛声悲哀婉转,不过片刻就已经见樟树摇曳晃动,无数飞虫自从树梢花朵中频频闪动。“花老板,你这怎么还哭上了?”孙大乔见花玉岫两行清泪落下,好奇问道。“是,是吗?”花玉岫揩下脸颊,果真有泪珠子抹在手上,当即皱起眉头:“我明明不伤心,流泪的话为什么没感觉,就好像……就好像这些眼泪不是我的!”这话,为得众人一阵诧异,宋思媛好奇道:“不是你的眼泪,那这又是谁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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