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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都查缉司省旗,刘睿影……”

这楼长凑近了自己的胖脑袋,一个字一个字的读着官凭上书写的内容。大抵是眼神儿不太好使,本来就臃肿的脸颊,现在因眯着眼看字,却是高高的耸起了两堆肉,把那眼睛都挤成了一条缝隙。

“看清楚了?”

刘睿影问道。

这楼长并不回答刘睿影的话,反而是自顾自的又读了几遍。刘睿影也不多言语,只等着他彻底看清再说。一个人若是到了这般时候,仍旧心存侥幸,那想必是无药可救了……不过归根结底的原因,也不在他,而是这查缉司内的任命制度出了重大的问题。

他本就是此地土生土长的人,派他在这里当个站楼的楼长,本意倒是不错。但却没有考虑到他任人唯亲,拉帮结派的后果。查缉司的站楼,是楼长负责制。每一处站楼,在当地却是相当一个小查缉司。而站楼中说一不二的楼长,岂不是可以比肩那中都查缉司掌司卫启林?俗话说天高皇帝远,对于大些忙碌些的站楼自然可以杜绝这样的问题。但是如此僻静之地的站楼,可就难以避免了……

刘睿影看到与这楼长同来的三五人,无论是身材还是相貌都与他有几分相似,应当是他家中的子侄辈儿。这还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处查缉司站楼,恐怕已经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是他家里人操持把控。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想必要不了多久,就是他祖宅院子的野狗,也会被他弄来,拴在站楼门口看门,也吃上一份中都查缉司的供奉。

“到底要读几遍?!”

刘睿影厉声斥责道。

本以为是他眼神儿不好,因此才读的细致。没想到这死胖子却是没完没了的,一遍遍读下去。终究是读的刘睿影失去了耐心,出言呵斥。

这楼长被刘睿影的声音一惊的,顿时后退了两步,眼神茫然的看着刘睿影。随即又好似想了什么一般,裂开嘴呵呵一笑。先前他只是小声诵读,好似从鼻腔中哼出来一般,这会儿一张嘴,却是满口酒气,熏得刘睿影也不得不皱起了眉头。

“大白天,正当值的光景,怎么饮了这么多酒?”

刘睿影问道。

“那个,省旗大人,我还没看完您的官凭呢!”

这楼长说道。

胖人不笑还好,一笑起来,这脸上的肥肉顿时堆起了许多道褶子,看上去倒是更显得滑稽。

“你方才读了那么多遍,难不成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刘睿影反问道。

“字是看进去了,但是总得拿在手里继续品鉴一番,才可以知晓真伪。这年头,天下谁都知道查缉司的名头好使,有道是省巡多如狗,省旗遍地走。当然要多加几分小心。”

楼长拱了拱手说道。

他一抬胳膊,脚下竟是打了个趔趄,身子瞬间失去了平衡,朝后仰去。眼看就要一屁股坐在地上时,刘睿影伸脚一勾,将身边一张椅子踢了过去,正巧落在他身后,接住了这楼长臃肿的身子。而后还不等他说话,便将自己的官凭砸在了他鼓起的肚子上。发出的那声闷响,真不知这是人的肚子,还是堂官府门口的那面牛皮鼓。

这楼长废了好大劲才从自己的肚子上拿起刘睿影这官凭。因为他太胖的缘故,这脖子被下颌处的肥肉顶着,却是低不下头。只能凭借着自己的双手在肚子上面瞎摸索。就是这样,还险些让刘睿影的官凭掉在地上。

“你们看,很快我也会有这么一个了!”

楼长把他拿在手里反复掂量,而后又用粗短的手指,仔仔细细摸过刘睿影这官凭的每一块地方,那手法温柔的好似是在摸着一位绝世美人的玉臂和美腿一般。前前后后足足用了一盏茶的时间,他才把这官凭还给了刘睿影。

“可看清楚了?”

刘睿影再度问道。

心想这次无论他在意什么借口搪塞推诿,自己却是都不能忍他了!都是查缉司的同僚,他对这楼长还是有几分客气。但若是他执意要拖延耍滑的维护这校尉还有堂官,那自己也只能把同僚之情暂时搁置一旁,公事公办。

“看清了。”

楼长说道。

“敢问刘省旗是那一省的麾下?”

楼长问道。

“你进来一不通报性命,二没有任何礼数!先前尚且可以用不知真伪来遮掩,但现在仍旧对上官如此倨傲你是要做什么?!”

刘睿影说道。

这楼长一听,顿时酒醒了七分。

他与那中都查缉司天耳省的省巡,吴国蓝有些亲戚,算是他的一位族叔。也就是有这道依仗,先前他才敢对刘睿影如此怠慢。何况前不久,那位族叔托人传下话来,说他虽然在荒僻之地,未见寸功,但仍旧是有守成之效。而经过了前番定西王域的狼骑犯边和震北王域的边军饷银被劫夺两事之后,中都查缉司决定要增强在西北各处的力量,因此天耳省省巡吴国蓝已经向掌司卫启林奏报,要擢升他为天耳省省旗。

如此一来,他却是很快就要与刘睿影平起平坐。再加上这背靠大树好乘凉,自然是不会像那些个没有背景人脉的站楼楼长一般,见了刘睿影却是百般客气。但方才刘睿影的一袭话,却是说的他心惊肉跳……毕竟他此刻还不是省旗,只是个小小的查缉司站楼楼长而已。另外,这刘睿影的官凭倒是不假,但底细他可是一点儿都不清楚。毕竟这错综复杂的人脉关系并不会直白的写在官凭上不是?却是还得小心应对。

“省旗大人教训的是!方才卑职却是酒劲上头,多头冒犯!还请省旗大人谅解……”

这楼长想通了关节,便急忙起身,抱拳说道。

“在下姓吴,名修诚。是离此地五十里开外,项明镇查缉司站楼楼长。”

刘睿影看着他这般前倨后恭的样子,有些想笑。但听到这死胖子的名字之后,却是又气的不打一处来。

看得出他爹娘也是读过书,有文化的人。给他起名字叫“修诚”定然是让他潜心修炼,待人接物要以‘诚’为首。做人要坦诚,说话要诚实。切不可有半分弄虚作假,溜须拍马。但看看这吴修诚现在的模样,竟是刚好与这名字相互颠倒。也不知他爹娘是否在世,若是尚在人间,看到他这副模样,指不定就被惹的背过气去。

“事情的原委你可知悉?”

刘睿影问道。

“卑职略有耳闻,但却听得不够完整。”

吴修诚说道。

刘睿影心中无奈,只得指着那校尉,将先前发生事再从头到尾的给他说了一遍。

“按照刘省旗的意思,却是这巡安校尉从中作梗,拿走了这事端中关键的证物,一把匕首?”

吴修诚问道。

“不错,真是如此!而且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堂而皇之的这般作为,最后还栽赃到本省旗的头上。甚至还公然索贿,只要有了好处,便会在本地堂官面前替本省旗以醉酒误伤的由头,周全一二。”

刘睿影说道。

但他着实不太习惯自称‘本省旗’……可是在这般场合下,的确是需要个上下之分。这无纲常,无尊卑,却是就无法行事。起码眼下这局面,刘睿影必须抬出自己省旗的名头和架子来才好。

那堂官本就心虚,来之前还抱着些许幻想,觉得刘睿影这中都查缉司的省旗应当是冒充的。但现在看到自己这酒肉朋友,吴修诚如此态度,便知道刘睿影这省旗怕是假不了。这般要是追究下去,自己的罪过可就大了。先不说他这堂官是如何当上的。

查缉司查缉天下,在五大王域之内,都有优先奏报之权。若是刘睿影有心要收拾他,只需修书一封,便可径直送到震北王府内。而他自己虽然也能申辩,但却需要漫长的流程要走。待他的申辩之词,送至最高处时,此事大概率已经处理完毕,因而便不会再做理会,这堂官只能等着批复处理。轻点儿是被罢了官,重些则是会被锁拿到震北王城内接受会审。那他这一辈子,却是都别想再抬起头来做人。

“刘省旗且听在下一言,这巡安校尉虽然有事必须禀明在下这本地的堂官。可他却是军官,在下乃是文职。虽然对于这样的事情处理之中,有个禀报的过程。但在下这堂官,着实节制不了他军内校尉。”

这堂官心急,却是出言如此说道。

“你身为本地贪官,自然应当维护一地的平和安定。怎么出了事,就这般推卸责任?何况本省旗可有说你半个不字?你这般急于推诿,莫不是心中有鬼?”

刘睿影质问道。

这堂官一听,唯唯诺诺的朝后退了几步,不再言语。

吴修诚却是回头给他丢了个眼色,示意他不用怕的太狠。刘睿影毕竟是中都查缉司的省旗,而他却是震北王上官旭尧亲自任命的地方堂官。即便这查缉司字天下五大王域之内拥有特敕,可临机专断,先斩后奏。但向来在别的王域中办事时,总是得给这一域的王爷给足了面子。中都查缉司从建立到今天,还从为发生过有外派出来的查缉司中人与其他王域的官员闹得不可开交一事。

这其中的门道,那堂官不懂,但吴修诚却是知道的很是清楚。他料想这刘睿影定然也不敢如此冒头,开这先河。倘若他真的这般做了,不但会引起震北王上官旭尧的反感,更会受到来自中都查缉司内部的弹劾与贬损。故而这吴修诚心知只需让刘睿影泄了火气便好,等他走了,一切还是照旧如常!

“省旗大人,堂官此言虽然有些逃避责任的嫌疑,但说的也句句都是实情。这巡安校尉和他就是两套体系,互不牵扯。想刘省旗久在中都城,应当是对下面这些个细枝末节并不是很清楚。”

吴修诚说道。

从先前开始,他便一直甚为恭敬的腰杆微弯。只是这般姿势却是让他一身儿官衣糟了大罪,那腰带与扣子紧紧的蹦住,似是再多加一分力就要炸裂开来一般。刘睿影着实是没眼看,便侧过了身子,冲着吴修诚摆了摆手,让他站直了身子再说话。

“我并无要责备这堂官之意。无非是想要各位弄清楚此事的真相罢了。”

刘睿影说道。

“当然!是他杀人未遂在先,刘省旗只是正当防卫罢了。”

吴修诚说道。

却是想要快些了解此事。

但他的心思,已经从这里飞到了蒋琳琳与赵茗茗身上。如此两位美人,气质一个火热,一个清幽。能凑到一块儿,这得是多么大的福源?再看这刘睿影,不过也就是个中都查缉司的小小省旗罢了,怎么能有这等好命,与如此两位姑娘左拥右抱的同桌饮酒?

还好刘睿影并不知晓他心中所想,若是知道了,定然要抽剑将他肚子里的肥油刮出来几斤才好。这般人便是他自己如何想,便觉得旁人也会如何做。久而久之,却是认为这天下便是如此,该当如此。若是有人的做法与他们不同,那便要使尽浑身解数的去破坏。

“所以这一切都是那校尉自作主张,与你们无关?”

刘睿影问道。

还不等吴修诚与那堂官开口说话,这校尉却是就愤愤不平的走上前来,拔刀出鞘指着吴修诚和堂官说道:

“那徐爷现在就在你的府上躺着疗伤,而那匕首也是听了你的安排送去了查缉司站楼!钱是一起分的,我只不过比你们多得了一匹好马而已在,怎么出了事端却是就要如此出卖我?”

“你胡说什么?!我怎么会包庇罪犯来谋害我的上官?我只是个查缉司站楼的楼长而已,这位可是省旗大人。就是失心疯了,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做出这样的事吧?”

吴修诚被这校尉突如其来的言语惊的嘴角直抽,好不容易才从牙缝里挤出来这么一句慷慨激昂的陈词。期间还不停地对这校尉明里暗里的示意,可从军之人还是血性尚在。你不仁在先,却是就不能怪我不义。这校尉先前听他们那般说法,竟是要将左右罪责都堆在自己头上,便顿时忍无可忍。

刘睿影眼见这三人自己先吵了起来,只得往后靠靠,冲着蒋琳琳与赵茗茗无奈的一笑。

“既然他们三个狗咬狗,刘省旗何不先来喝一杯?”

蒋琳琳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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