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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很长一段时间,楚越未曾出过朝升宫,皇帝依旧日日都来。表面说着那些巫蛊厌胜之术不可信,可到底是封建时代的人,即便是天下之主,心里终究也是存着忌惮。
于是私底下仍在朝升宫内进行了好一番祝祷,以祛除邪祟。这期间朝升宫不得进外人,一连太医令来请诊的日子都间隔长了。
直到年底的一个雪日。
太医令神色惊恐地收回了把脉的手,“娘娘……娘娘……”他连话都说不清楚,自己心里也藏着纳闷。为何早前一点都看不出来,不过区区十几日的功夫,脉相就变成了这样。
莫非真的是因为……这姓王的太医令忽想起,来朝升宫之前听到的窃窃私语,似乎是说朝升夫人前些时日被太后下了巫术,诅咒的正是这腹中的胎儿!
早前太医令报上去的脉相一直平稳,如若现在忽然说娘娘此胎不保,难免不要被陛下质疑到是太医署的人失职。
他正犹犹豫豫之际,帷幔内传来一道清冷的女声,“可是有什么不妥?”
王太医立即伏身贴地,咬着牙如实交代,“娘娘此胎恐是保不住了!”顾忌燕室太医令的清誉,他略做停顿后又赶紧接道,“娘娘恕微臣斗胆言,脉相变动如此之大,非世间平常事所能变,除非……除非……”
接下来的话不用继续说下去,朝升宫里的人也都该知道的。幔帐内的女子嘴角微微扬起,语气里带着悲伤,“除非被诅咒?”
“娘娘。”王太医猛地顿首,不敢肯定,却也不敢就此否定。
若是否定了,那罪责就全然到了他们身上。之前给朝升夫人请脉的可一直都是他同门师兄弟几个。陛下对朝升夫人这一胎的看重又是世人皆知的,要是这中间出了问题,谁能担得起这么大的责?!
“本宫就知道是因为那东西。”幔帐内的声音带着隐隐哭腔,似乎还抽泣了几声,而后愤恨不平地说,“事不关你,自本宫怀孕一来,你们几个的尽职尽责本宫也是一直看在眼里的。”
“那样狠毒的东西本就可怕。待会陛下来了你也就照着说。”
王太医惶惶抬眸,还未来得及反应,一时间竟不知道要如何回话。朝升夫人这是让他在陛下面前说是因为巫蛊诅咒吗?可皇宫里又是最忌讳这类东西的,曾经巫蛊小人诅咒太子一事后,陛下就下过令再讨论巫蛊者当即绞死!他如何敢说?!
“没听见吗?难不成你想说是你们往前没诊出来,才害得娘娘拖到今日的吗?”田与楚越的配合现在已经达到了天人合一的地步。她跪下身去,眼眶通红,同样带着满满的恨意。她的身型甚至比瘦弱的王太医还要高大上几分,毫不费力地就将他拎直起来,逼迫着对视上揭开幔帐的楚越。
朝升夫人的声音依旧柔柔的,没有什么力气,脸色明显憔悴不已,眼底一片青黑,连双唇都泛着白。王太医听见她说,“当初巫蛊之术能害得太子瀚久病不起,如今也能将本宫腹中这一胎害死,想想都可怕,却又灵验得很。这东西自当是要永久杜绝的。”
她将目光缓缓放到了王太医身上。王太医身子一颤,明明娘娘看起来那么温和,可居高临下望着他时,那股自带的气势却仿佛直朝着他压过来。接下来说的每一个字都压在他的头顶,让他不得不从。
“你若是觉得直接说不妥。那方才是如何同本宫说的,待会就如何与陛下说,他自会明白。”
“有本宫在,也不会怪罪到你头上。明白吗?”
“臣……”居任太医令多年,即便不在后宫,王太医也清楚当下后宫之中属朝升夫人最为得宠,形同皇后,若是她肯出面保自己同几个师兄弟,总好过他们自己扛着这莫须有的罪责好。
他再伏下身去,终是道,“臣明白。”
楚越便放下了幔帐,又透过丝帛的屏风看向了窗棂外。
岁末这几日连着下了好几场大雪,现如今就是日日有人打扫的朝升宫内都积满了霜雪,那些晶莹的东西将天边的光折射,衬得一向昏暗的寝殿都通亮起来,一盏油灯也不需要点。这样也好,少烧些油脂,屋子里也不至于总有一股淡淡的臭味,还要靠熏炉才能压住。
最好是什么味道都没有,就干干净净的最好。
王太医按着楚越的吩咐,把那犹犹豫豫、不清不楚的暗示与皇帝再说了一遍。这一回他的身子伏得更低了,不仅头贴着地,就连嘴都恨不得贴着地,好让自己的话说得不是那么直白。
可是皇帝的一双耳朵何其灵敏,就算是含糊其辞,模棱两可,也立即想到了那张“断子符”。
便是在拥有众多高新技术的现代,都还有人深受这些虚无的东西荼毒,更何况还是在久远的封建时代,鬼神信仰仍是这天下的主流。司徒邑就算再不信,也终究是受了时代的拘束,渐渐地把这个理由在心里落了实。
容不得他多想,楚越就又极其柔弱地贴上来了。尤其引产之后,一点都不需要装,就如同鬼门关走了一趟,她足足昏睡过去三日。若不是几个太医令受日夜守着,又被司徒邑掐着脖子保证一定留住性命,只怕真就要熬不过去了。
神思归位后,朝升宫的寝殿内隐隐有哭声传来,那些哭声仿佛又是极力在压抑着不让自己出动静。可这屋子里到底是太安静了,安静得哪怕是掉个根针在地上也能听得到。
她并没有第一时间睁开眼,而是先感受着自己周围的一切。
榻边定是坐了人,榻前也定是跪了人。那坐着的人不必多想也能知道是皇帝,跪着的人估计全是朝升宫的宫奴,外加几个太医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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