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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就不疼了。

黑甜黑甜地睡了一觉,囫囵吞枣地做了个梦,梦里被姜冉打了一巴掌,把他脸都扇肿了,他哭着抱着她道歉……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醒来的时候右边锁骨已经打上了钢钉,被固定住动弹不得。

他的麻醉还没完全醒。

隐约听见医院推病人的轮床“嘎吱””嘎吱”作响,旁边人的对话——

“家属!”

“你是姜冉?”

“哦,手术做的挺好的,刚麻醉了睡之前还在叫你的名字,问你今晚想吃什么。”

北皎心想我没有说过那么蠢的话!

然后还没来得及开麦,就被推回了病房。

病房里暖气暖烘烘的,床铺消毒水味也让人安心,他回去之后没顶住顺着麻醉又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肩膀倒是没那么痛了,就是头嗡嗡的一阵阵闷痛,像是被人套麻袋重重锤了一榔头。

外边天是黑的,他也不知道今天是几月几号,只知道自己躺在一个单人间的病房,病房环境看上去很好,床头亮着一盏小小的灯。

昏暗的灯光旁,姜冉坐着在翻看一本杂志,听见他醒来后窸窸窣窣想翻身的声音,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两人猝不及防地对视上。

——作为自己”作案”之后的第一面(对北皎来说”,现在他心情很复杂。

羞愧,羞耻,愧疚,想道歉,想磕头……

情绪一下子涌上来。

他不知道应该先说哪个。

还是姜冉率先打破了沉默,“医生说,现在最好不要乱动。”

她语气平静,没有想象中的暴怒或者是更可怕的语言——

可是就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北皎觉得哪里不太对,说不上来哪,反正就是不对。

他思考能力还没恢复,心中已经开始下意识地有不安涌上心头,但是他能说什么呢,总不能直接问,你为什么不骂我?为什么不打我?梦里的剧本呢?在梦里你那一巴掌疼的我哪怕做梦都真情实感。

他翻了个身,有些期待又有些胆怯地望着她——

可是她已经没有在看他了,在最开始听见他醒来的声音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后,她又开始翻那本看了一半的时尚杂志。

“姜冉。”他喊她的名字,嗓音因为太久没说话,听上去虚弱又沙哑,“我口渴。”

病房里的东西倒是准备的很齐全,听见他说话,她就把杂志单手拎到一旁,起来,用一次性纸杯从保温杯里倒了杯温水,又找了根吸管。

北皎全程盯着她的脸,然后头一回发现自己好像不能从她脸上看出什么来了。

他眨巴了下眼,开始有点慌。

凑过去,少年那本来就白皙的脸此时此刻在病房的白床单、昏黄台灯光下显得丝毫没有血色,他唇瓣干涩到起皮。

姜冉的目光在他唇上一扫而过,而后将吸管调整了下位置,送到了他唇边更好用到的位置。

因为这个动作她终于离他近了一些,熟悉的甜味席卷将他笼罩了起来,他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打开了,叫嚣着对!就是这个!

……好想抱抱她。

少年眨了眨眼,然后愤恨地发现自己现在只抬得起一边胳膊,做不到拥抱这么简单的姿势。

他咕噜咕噜地喝完了一杯水,水润过喉咙,他恢复了一点精神——瞳眸变得几乎与平日里一样亮,他喝完最后一滴水,吸管发出吸空的声音……

他叼着吸管,哼哼唧唧地想要去抓她近在咫尺的手腕。

然而还没来得及碰到她,她就站起来了。他指尖无力地在半空中一抓,抓空,他懵了。

抬头去看她,发现后者脸上一派自然,好像压根没注意到他想要做什么也不是故意躲开。

他手悻悻垂落,无力地挂在床沿边荡了荡。

他盯着姜冉随手扔了那个一次性纸杯和吸管。

心又是一颤。

可能是麻醉有毒,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现在他看什么都像做语文理解似的——

读者作者家门前的三棵树代表了现在过去和未来表达了作者对过去的缅怀对现代黑暗社会种种不公现象的愤慨与对未来的向往与憧憬……

作者真的种了三棵树。

……但愿如此。

“好好的扔了做什么?”他还是忍不住发问。

姜冉奇怪地瞥了他一眼“一次性的啊,纸杯和吸管都是。用完不扔做什么?”

她正常和他说话呢,没有不理他的。

而且她也在这。

可是为什么听见她这么说他心还是拧巴了一下?

北皎看了下时间现在不是夜晚而是凌晨,外头都快天亮了,她应该是在这守了一夜——

她在这。

如果生气了,她应该不会在这守夜。

内心不断地给自己做心里建设,然而越胡思乱想,那种不安和心慌不但没有因此消退。

少年缓缓抿起唇。

只觉得一切负面情绪反而比之前更上一层楼……

盯着垃圾桶里被扔掉的水杯,他思考片刻,等体力回来了一些,他用还能动弹的那边手臂撑起半边身体——

动作过程坚信了一些,他发出有些重的呼吸声,然而姜冉只是说“都说医生让你别乱动了”,却没有来扶他,而是顺手拖过了之前扔在旁边的杂志。

北皎停顿了下,没说什么,没敢抱怨,默默靠着自己艰难地爬起来,从头到尾眼睛没离开过床边的女人,等他好不容易扑腾着坐起来了,又喊她的名字。

“姜冉。”

这次声音带上了一点黏腻。

每次他作死犯错,就要用这种声音喊她,大多数情况,会换来一个无奈又纵容的回应。

然后结局走向皆大欢喜的前奏。

他有些忐忑地等了一会儿,见她没反应只是低着头把手中的杂志翻过一页,他又说“我头疼。”

“你的头撞着树了,”姜冉的手压了压杂志,总算抬起头看他,“脑震荡,能不疼?”

她总算主动提起这件事,这对于北皎来说又怕又期待,就像是高悬的靴子落地了,他长呼出一口气,胸口起伏了下“我也不想的,那会儿山上雾很大,我又急着下山找你……撞到树的前一秒,我突然想到脚下的板是你送的,我已经弄坏了一块rx,不能再弄坏这块红树。”

他说出来当时的想法,介于是真的这么想的,所以这种时候,他自我感觉已经站在悬崖边上了,拿出来卖个乖好像也不过分。

说完紧盯她脸上有没有什么变化,结果好像什么都没有,她一点也没露出感动的样子,反而像是听见了什么有趣的事儿似的笑了笑——

那种让北皎看了,怀疑自己刚才是说错了什么话的笑。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认为一块板比你的人还重要?”

她歪了歪头,望着他的眼神柔和,轻声的疑问,听上去是真的不太懂。

过了一会儿,她又好像想到了什么,眼弯了弯笑容变得更清晰了些,嗤笑道,“哦,你当然会这么觉得。”

通常人们都会下意识地以己度人,就是他们怎么想的,也会觉得别人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得到所谓的撞树就是这么一个理由——为了保住这块板所以自己受伤也没关系——她连生气都懒得生气了。

而北皎不懂。

他看着姜冉脸上有一瞬间浮现的嘲讽,然而没等他看清楚,那一丝情绪也不见了,她像是重新戴上了一个面具。

什么意思?

为什么我当然会这么觉得?

你在说什么?

“……什么意思?”他问。

“没什么。”

不好的感觉第三次袭来,北皎条件反射地闭上了嘴没有再继续穷追不舍地追问,因为他下意识地觉得这可能是个危险的话题。

屋子里陷入了奇怪的静默。

最后还是北皎忍不住打破了沉默。

“我头疼得很,”北皎说,“你给我揉揉……好不好?”

然而姜冉没动。

只是身体往前倾,问“头疼?叫护士来吗?医生说疼得厉害的话,可以上止痛泵?”

北皎从醒来到现在不知道听了多少次“医生说”,就好像面前坐着的不是他的女朋友而是人形医嘱牌。

“不要止痛泵。”

他伸手牵住她的衣角,想要握她的手。

“我知道错了,不要叫医生,也不要止痛泵……只想要你。”

霎时,姜冉唇角抿紧了些。

然而此时,病房门被人推开打断了他们对话,姜冉的手不动声色地便抽走了,他甚至又没来得及碰到她一根指头。

阿桔探了个脑袋进来“我寻思你一晚上没睡,踩着医院开门的点儿早点过来换班……咦!土狗你醒啦!”

暂时没人回答阿桔。

北皎懵逼的注视着自己再次落空地手,心想第二次了。

第二次没握住她的手。

与此同时,姜冉合上了她的杂志,穿着皮靴的脚从放松地搭在椅子边缘“咚”地落地,她站了起来。

“那我回去了。”她对阿桔说完,又回头对北皎说,“好好养着,下次再来看你。”

留下这句非常官方的道别语,她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甚至没等他回答。

消毒水气息浓郁的病房里,原本还有一丝丝女人身上的甜香……

然而伴随着她的离开,那最后一缕气息终于还是消失的无影无踪。

原来不是因为担心才在这单独守夜的,只是轮班看守,正好轮到她的时候,他醒过来撞见了而已。

北皎还扭着头望着姜冉离开的方向。

病房里,丝毫没有察觉的阿桔还在摆弄带来的早餐“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啊!渴不渴?饿不饿?医生说你醒了就能吃点东西了,二车给你煲了点瘦肉芥菜鸡蛋粥你要不要喝一点?头疼不疼?兄弟你这个脑震荡我觉得其实应该吃猪脑粥——”

“阿桔。”

“啊?”

“你发现没?”

少年的头慢吞吞地转回来,平地里那漆黑的瞳眸没了光亮,用茫然又害怕的语气问,“她不让我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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