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毓秀对灵犀说这一番话并非只为收买人心, 且不说她肚子里什么都没有, 就算她真的怀有身孕, 也不会仓促地将皇储之位交给一个人事不懂的婴孩。
若她有个三长两短,真正执掌国玺的只会是姜郁。
灵犀对毓秀的话虽不敢尽信, 却多少感念她的用意, “多谢皇姐信任。从前是我太愚钝,看不清谁是真正的敌人。身为明哲家的女儿, 个人得失是小,从权臣手里夺回天下才是重中之重。皇姐要我做什么,只管吩咐就是,只要是臣妹力所能的,会竭尽全力替你做到。”
毓秀欣然笑道,“皇妹如此识大体, 朕心甚慰。你如今在礼部,姜壖必定会极力拉拢你为他所用。皇妹聪明伶俐,一定明白该如何抉择。”
“皇姐是说……”
“不如顺水推舟, 暂且归顺, 暗下韬光养晦, 以待来日。”
灵犀点头道,“皇姐所言极是,臣妹今日来见你也是想说这件事。崔大人被姜党逼迫,重病在家, 礼部另一位侍郎俨然是一个不中用的墙头草, 姜壖拉拢我, 不过是想借我的身份制衡皇姐。臣妹夹在当中,若想喘息,非得暂且忍耐姜壖的施压,不能时时处处维护皇姐的利益。皇姐若能体量臣妹的苦衷,臣妹感激不尽。”
毓秀笑道,“你我姐妹,几番交心,从前的一些芥蒂虽不能尽除,只望皇妹不要再介意,不管你我人前如何,人后若能更亲近,我就心满意足了。”
灵犀听毓秀句句情真意切,心中动容,便借着便利伸手搂了毓秀一下。
毓秀顺势回抱灵犀,二人依偎半晌,非但不觉得尴尬,反而觉得顺理成章。
良久之后,灵犀从毓秀怀里出来,才要对她说一句什么,殿外就有侍从通报,说“皇后驾到”。
毓秀与灵犀对望一眼,笑着问一句,“皇妹想说什么?”
灵犀笑着站起身,走到殿中站定。
毓秀吩咐侍从请姜郁进门,姜郁一跨过门槛,就看到殿中笑容款款的灵犀,表情一僵,忙把头低了。
待他走到灵犀身边,面上就恢复到一贯的寡淡,“臣不知公主与皇上有私话要说,失礼了。”
毓秀笑道,“伯良不必客气,朕与灵犀只是在商量大丧礼事宜。”
姜郁上前两步,笑道,“既然皇上与公主说的是礼部事,怎么不留人在殿中服侍?”
“因为说的是华砚的缘故,朕在殿上几番失态,不得已才将人都遣了出去。”
毓秀一边说,一边笑着对姜郁伸出手,姜郁迎上前握住毓秀的手,二人一站一坐,执手相望。
姜郁见毓秀神情中还有哀戚的余韵,眼红红的似有泪意,就猜她说的是真的。
“皇上该节哀顺变,宽心才是。”
毓秀摇头笑道,“从华砚遇刺的消息传到京城,人人都劝我宽心,今日在将军府看到那口棺木,我差一点就在人前痛哭崩溃,才早早找了个借口逃了出来。”
姜郁见毓秀似有示弱之意,就顺势将她搂进怀里。
灵犀在殿下冷眼旁观,见二人形容亲密,自觉无法插足,就躬身对毓秀拜道,“皇姐的吩咐,臣妹都记下来,回去之后自当召集礼部诸人一同商议大丧礼事宜。”
她要走,毓秀也不好再留,就笑着应允一声,吩咐侍从送人出去。
灵犀一出门,姜郁便坐在毓秀身边,将她搂在怀里抚摸着她的头发轻轻说一句,“皇上才刚又伤心了吗?”
毓秀讪笑道,“伤心是一定的,又不敢在灵犀面前太过失态,何况还有阮青梅呢。”
姜郁见毓秀故意把话题牵扯到工部上面,就顺势问一句,“皇上才刚可与她二人商议妥当了,是否真如你我之前猜测,阮青梅上奏为惜墨独建一座后陵?”
毓秀笑道,“不出所料。”
“皇上答应了?”
“建后陵劳民伤财,朕怎么会答应。这提议不止听在我耳里荒谬,就连灵犀也觉得莫名其妙。”
姜郁“哦?”了一声,“灵犀公主曾出言劝阻?”
毓秀淡淡笑道,“不止是灵犀,谁在一旁都会提出异议。阮青梅原本也没有抱着很大的希望,只是盼着我被悲伤冲昏了头脑,做出冲动的决定。”
姜郁冷笑道,“舒家若打着这个算盘,恐怕就要失策了。”
毓秀道,“朕已应承阮青梅修建帝陵,只等屯田清吏司将建造图与花费清单上报,再与宰相府商议之后,就下旨实行。”
姜郁低头看了一眼毓秀的表情,用调侃的语气问一句,“皇上算准了工部会借建造帝陵的时机中饱私囊?”
毓秀冷哼一声,“何止中饱私囊,当初舒景在恭帝帝陵里建造机关,恐怕也会如法炮制,在我的陵寝中做手脚。”
姜郁一皱眉头,“皇上既然有疑虑,不如一早派监工监督帝陵修建。”
毓秀笑道,“朕派监工监督帝陵的修建,舒家还怎么放开手脚做事。”
姜郁见毓秀一脸狡黠,大概也猜出她的用意,不想点破,只笑着点了点头,将人重新搂进怀里。
两个人靠的这么近,姜郁难免心猿意马,可眼下的时机实在不适合诉说衷肠,无奈之下,只有沉默不语。
两个人说了几句闲话,在勤政殿用了茶饭,晌午过后就一同在内殿批奏折。
毓秀身心疲惫,奏折没看几本,却一直打瞌睡,姜郁看她实在难过,就拍拍枕头对她说一句,“皇上昨夜辗转反侧,今日又伤心了一场,必定心力交瘁,劳累的话就小憩一会,到傍晚时分,臣再叫你起身。”
毓秀怕自己梦到华砚,又怕在自己意志力最薄弱的梦中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纠结再三,还是忍不住困意,躺到榻上闭目养神。
她的头靠着窗户的方向,阳光透过窗纸射在脸上,莫名觉得刺目。
毓秀拿手臂挡着眼睛,眼前又变得一片昏暗,孤独的感觉来的如此突然,以至于眼泪流下来的那一刻,她恍惚以为自己已经陷入梦境。
姜郁起初还不知毓秀流泪了,批完一封奏章去看他,才发现她拿手臂挡着眼睛的动作有点奇怪。
毓秀已经睡着了,睡的很安静也很僵硬。
姜郁原本只是看不过她姿势别扭,想帮她把胳膊拉下来,却没料到看到她满是泪痕的一张脸。
她毕竟只是一个凡人,即便在人前极力压抑自己的喜怒哀乐,却压抑不了自己的心。
姜郁心中百味杂陈,心酸、心疼,也有一点如释重负。原来是他想错了,毓秀并非冷漠冷血,也并非冷静到利用华砚的死却无动于衷,她只是强打精神,故作坚强,不想在人前示弱罢了。
毓秀做了一个安安静静的梦,她没有梦到华砚,却梦到了陶菁。
今日迎华砚入城的时候,只有他们四人站在城楼之上,舒娴与陶菁奉旨站在城楼之下,与百官一同跪迎。
毓秀是看的到陶菁的,虽然他与其他人一样身着黑袍素服,站在人群里并不惹眼,可毓秀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他。
她走上城楼的时候,陶菁也抬头看她了。当众人都忙着避嫌,不敢抬头往城楼上看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丝毫不收敛,直直望向她。
偏偏他看她的时候,她没有看他,她不是没意识到他的注视,却刻意没有在同一时刻回望他。她故意错过了两人之间眼神的交汇,直等到他收回目光的时候,才偷偷看了他几眼。
毓秀一直耿耿于怀的,是他们去阮悠府上的那一日,陶菁给她讲的那个故事。
两个故事,他虽然只讲了其中之一,却足够让她生出足够的戒备心。
她一直都怕他细节不错地还原边城的那一场大雪里发生的事。
一个直到现在还看不清楚颜色的棋子,却了知她最不为人知的秘密。她莫名的依赖他,也莫名的忌惮他。有些时候,她错觉对那个人可以性命相托;更多的时候,她又错觉,她的江山会因为这个人毁于一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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