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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秋的爹病了。
这天她刚割完农草,推开家门就回发现父亲栽倒在石砖上。
村里没有一个医师愿意给陆伯治病,因为跟陆秋一样,他们都拥有碧色的血。
村里人视其为不详,甚少有人与他们交往,而且,从来也没有人接触过这种病症。
温血症是从陆秋祖上一直传下来的,陆秋还记得自己的太爷爷临死前,浑身发青,皮肤犹如浸过滚烫的热水。老远从镇上请来的医官,被眼前膨胀的人形热水袋吓得直踉跄,含糊搪塞几句便匆匆离去。
其实这病也谈不上什么绝症,陆秋曾经也发作过几次,只是身上隐隐觉得痒,像太爷爷那么严重的情况,一辈子可能也见不了几回。
不过这次怕是被自己老爹赶上了。
陆秋细细照料了一夜,直到天快明时,陆伯终于睁开了眼。
陆秋憔悴得高兴了片刻,陆伯看着女儿,轻轻把她拥在怀里,随即哭了。
温血症无药可治,恶性发作后就该准备灵柩,陆伯深知这一点,啜泣着,也知道瞒不住女儿。
之后的日子,陆秋几乎放下了田里的活,无时无刻不守在陆伯身边,秋天快到了,甚至窗边袭来一阵寒风都会要了老爹的命。
唯一出门的一点时间,是去田里挖一些农物充餐,或者就是到村口的医窖询问,看有没有医生愿意上门帮忙。
很显然是没有的。
所有人都避而不及,这再一次伤透了陆秋的心。
夜晚,陆秋来到离家不远一座小土包上,这里的土地祭奉着一颗灵树,它从世祖移居到这里时便长存与此,因此人们也称它为先祖之树。
陆秋站在树下,淡白的荧光印在她脸上,她朝着洁白的天使许愿:愿得一人救治她的父亲。
愿望似乎灵验了,那时孟秋刚过,一个旅居者游历于此,后来村里人开始传,这是一个来自远方医师。
陆秋第一次见到他,是在自家的田地里,男人蓬头垢面,正在地里拨弄秧苗,陆秋也好不到哪里去,她身上没有一处干净地方,正因为这样,两人都毫不怯色。
得知这是陆秋的田,男人连忙赔礼,陆秋说没关系。
恰聊中陆秋得知男人叫白榕,是个游历至此的医师,他说这个地方到处都是奇珍异草,就连自家地里的秧苗都与外面的不一样。
陆秋淡淡笑着,似乎许久没有人对她如此和蔼。忽然她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突如其来的僵硬让白榕不自觉得停住了话。
“我是说错什么了吗?”
“不,没…没有。”陆秋想将笑容生生拽回来,却无法掩盖自己不自然的面部表情,她眼眸下垂,想了想,
“我…爸爸他得了病,你能帮他看看吗?”
白榕简单询问了几句,毫不犹豫表示非常愿意。
陆秋没敢把自己一家碧血的事情告诉白榕,怕他和村口药窖的人一样不敢进门治玻
陆秋表面万分感激,内心却惴惴不安。
回到家里,陆秋和萎靡在床的父亲叮嘱了几句,陆伯已经有些神志不清,许多事都只能轻轻呻吟得应着。
白榕坐在床榻前,他问陆秋知不知道陆伯的病因,陆秋怕露馅含糊着说不清楚,只大概讲了讲陆伯的症状。
白榕问不出所以然,便自己开始诊断,他从针袋里抽出一根银针,接着就要刺血!
陆秋想制止已然来不及,深绿色的血滴从陆伯的指间滑落,陆秋清晰得看到男人眉头一蹙。
陆秋心说完了!
谁知白榕短暂惊讶后便恢复常态,他拿出一罐药缸,将取的血滴入其中,血液与药粉在细木棍的搅拌中渐渐混合,直到升起一连串冒着白烟的气泡。
“你们家是碧血?”白榕静飘飘得问了句,仿佛无孰轻重。
陆秋呆在原地,耳朵嗡嗡的。
“嗯…”
陆秋想道歉,但更害怕。
“你怎么了?”白榕疑惑得看着她。
陆秋嘴角抽了抽,她只觉得嘴唇上加了千斤重。
“你…你不怕吗?我们的血是绿色的。”
白榕一头雾水,转念一想,似乎又明白是什么原因,
“碧…你们绿色的血虽然少见,却是正常的,这主要是基因和遗传的问题,你是因为这个……”白榕说着淡然一笑,“放心,伯父的病我会治好的。”
陆秋深吸一口凉气,她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现在的处境,那种感觉,就像黄昏中漂浮入泥的败叶,一瞬间等到了柳暗花明的一天。
白榕的诊断非常准确,温血症。村里所有医师都道不清的病症在他手里轻车熟路。
下午,白榕去山里就地采了一些野草,晚上他就熬好了一罐药。
陆伯饮下没多久后,体内的热毒像被蒸发了一般,他竟能神智清晰得跟陆秋说话。
秋天终于带来了第一抹凉意,仲秋后的某一天,人们看见陆伯背着手站在村里的大杨树下,乐呵呵得给人们打招呼,虽然没人敢应,但都心照不宣的是,这位病入膏肓的老大爷的脸上居然重新容光焕发。
不久后,村里传起了童谣:
“有神医,治老翳。
千里行,回天明。
灵树仙,神降地。
挥挥手,阎王走。”
虽然这些都是传闻,除了陆秋和陆伯,没人真正见过这位药神仙,但这件事过后,村里人对陆家人的态度完全翻转。
从前他们是厄运缠身的怪人,现在他们是被灵树眷顾的幸运之子。
这样的风浪,自然掀到了陆家里,许多人上门拜访,他们想看一看这位药仙的模样,虽然每次都没有成功,但每个人依旧饱含热情。
白榕不愿意被外界所纷扰,为了躲避不必要的麻烦,每当晨起,他都会和陆秋深入山林,这本就是他不远万里来到此地的原因。
在外人的眼中,这是一座被奇幻色彩包裹起来的山野,在长长的山壑那边,传说是一众精灵的领域,一片充满魔力的原始森林。
同样的,在山的这一边,滋长各种了奇珍异木,只不过在当地人看来,它们不过是随处可见的残枝败柳。
白榕拖着背篓,时不时停下脚步,小心翼翼得把所见到的珍奇植物摘放进篓内,并不忘在书本上撰写进他随身携带的黄页书里。
陆秋虽然不明白他在做什么,但却十分欣赏他的一举一动。
从前,陆秋只能一个人在地里务着农活,现在忽然多了一个跟她弯腰下地的人,陆秋只觉得一时非常新奇,是一种从前从未有过的情绪和感觉。
终于,在不住的好奇下,陆秋问出了心里的疑窦。
白榕还沉浸在手里的花草中,他闻言愣了些许,接着轻轻笑了一声,随即从地里摘下一株莹晶草,这是山深处才有的草,一到晚上,远看便会有一道蓝盈盈的微光。
白榕用拇指和食指按住草根部,另一只手在叶片尖端搓了搓,霎时间,叶片如同被灌注了魔法,黯淡的光泽变得晶莹透亮,陆秋甚至能看到内部的汁液流动的形状。
这束光照亮了她的面容,是她这辈子从未看到过的惊奇。
日复一日,白榕的黄页书终于快被填满了,这些日子里,陆秋几乎陪他走过了山里的任何地方。
陆伯的病也几乎痊愈,人们都说老爷子看起来比之前年轻十岁不止。
过完了一整个秋季,白榕也完成了他留在此地的使命。
临走前,陆秋来到了灵树下,她带着白榕,和之前一样。
她告诉白榕,这先祖之树,是世世代代庇佑着他们山村的守护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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