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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国皇宫内,师徒四人回到各自房中。三个少年好不容易等足一个时辰,将各自房中茶壶一口一饮而尽,方才心满意足地上床睡觉。由于体力损耗,蒙头便睡到天明。
只是屈巫房中有点难熬,虽然不耻于夏姬的邪风,但不能否认,夏姬实乃天上地下、千年不遇的绝代佳人。时人评其为,“春秋七大美人”之首!
屈巫盘膝打坐于塌上,几次尝试聚气凝神,但灵台深处,神宇之光暗淡无辉,不像平日如烈日悬天、皓月当空。不得不放弃,辗转于塌上,直至鸡鸣。
天刚一亮,宫内丫鬟便到四人房中伺候洗漱,然后奉上早膳。三个少年正是骨骼发育的年龄,狼吞虎咽,扫个精光。屈巫一夜未眠,口中索然无味,只了杯清茶,便作罢了。
不多时,郑庄公寤生传唤。四人穿戴周正,一同进入朝堂。
刚进朝堂,四人便惊在原地。赫然看到,夏姬正站在寤生王座之旁,笑吟吟地望着四位。此时,夏姬已身着华服,除了腰间那个小葫芦外,仿佛换了个人,举止模样端庄秀丽,竟让人有一种亲近相随的欲想。
“四位贵客,请走近些吧1寤生微笑道。
四人之中,屈巫首先示意熊旅走在最前,自己后撤一步,再后一步是屈俨、斗子墨。
“楚国王孙熊旅见过寤......额......见过郑公!嘻......”熊旅抬手施礼,却差点将郑庄公寤生的名讳脱口而出。心中想起郑庄公寤生的名字是因为“倒着出生”而取,忍不住笑出了声!
若论邦交礼节,熊旅已经犯了大忌。弄不好,成为两国开战的理由。史书记载,春秋战国时期,经常某公讨伐某公,很多时候,就是因为一句戏谑之言,引发战争,不胜枚举。
郑庄公何等精明之主,岂会听不见?然则,天下历代雄主虽威严不可侵,胸怀亦不可斗量。更何况熊旅年不及弱冠,寤生怎会和孙儿辈的小孩子一般计较。寤生佯装不闻,面带微笑。
“嗯。常闻旅公子贤能有为,如此年纪轻轻,既受楚王赏识,负命重托,实属难得。”
郑庄公寤生看似话中有话,但又挑不出什么毛玻
“郑公既知我等所奉之命,不知贵国作何打算?”屈巫接话道。
屈巫等人此行的目的,除了回复周天子之命,狄人作乱是天下大事,列国对此的态度,也是此行必须打探的情报。
“奉王师、兴王命是天下各国义不容辞之事。屈先生此问似乎显得多余。”郑庄公脸色一沉,略有斥责之意。一则表明态度,遵循大统;二则,对先前熊旅不敬之举,借题发挥。给不懂事的王子留点情面是应该,对你这当师父的,点拨两句也是可以的;三则,对屈巫有打探本国国策之嫌,表示不满。
“郑公所言极是1屈巫心领神会,附和道。常言道:君王变脸如翻书。诚不欺人。
“先生别只顾和王兄说话呀!本宫已和王兄商议妥当,与四位同赴洛邑,代郑、楚两国复命哩1王座之旁的夏姬说到,言语恳切,一改昨晚嬉笑之风。
“萦儿不得胡言1郑庄公厉声道。寤生看似严厉,脸上却恢复了笑容。寤生今年五十刚过,夏姬三十有余,两者年龄相差甚大,寤生本就把这个小妹妹视如掌上明珠。当年,寤生在平定弟弟共叔段之乱时,夏姬曾鼓动陈国国君陈灵公出兵相助。因此,寤生对这个妹妹更加珍爱,兄妹之情,情同父女。
夏姬撇了撇嘴,偷偷看了屈巫一眼,不再说话。
屈巫此时正听寤生兄妹讲话,盯着二人,被夏姬那剪水秋眸一扫,顿觉心慌。立时垂头不语。
“可惜呀!寡人麾下能人异士如云,可无一人像屈先生这般风采。楚王真是好福气呀!羡煞寡人,羡煞寡人也1郑庄公寤生突然说到,随后哈哈大笑。堂下良久未说话的熊旅、屈俨、斗子墨三人,听到寤生大笑,俱是满脸莫名其妙之色。
寤生所言,一半是夸赞,一半是真心话。郑国虽人才济济,但是能唤得出名号的大才、贤相寥寥无几。前些日子被獬豸所伤的祭仲,要想跻身“八大神相”之列,还差半步,只能排在准神之列。此次堂会谈及复命周天子之事,祭仲大伤未愈不能出行,满朝文武竟再无一人可担此重任,想到要派遣自己已经出嫁他国的妹妹出使,顿觉国中无人、黯然神伤。以至于后来祭仲死后,列国皆言:祭仲已死,郑国无人!此为后话。
“谢郑公谬赞1屈巫见郑庄公夸赞自己,连忙答谢。
郑庄公兄妹、屈巫师徒,六人在堂内商议到午时,决定众人次日出发,去往洛邑复命。议事完毕,寤生宴请众人,夏御叔、孔宁、仪行父等人未曾赴宴,疑似夏姬用药麻醉。寤生问起,夏姬只说是前夜里三人饮酒烂醉,尚未苏醒。寤生深知夏御叔三人有名无实、浪荡子弟。便不多问。席间,夏姬对屈巫频送秋波,屈巫心知肚明,但佯装不懂。熊旅、屈俨、斗子墨少年心性,只管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将前夜窘迫之事,抛之脑后。
次日,因夏姬嫌车马颠簸,众人决定走水路,逆黄河向西而上,直达洛邑。
夏御叔、孔宁、仪行父三人整天饮酒作乐。奇怪的是,一到月挂远川之时,三人便准时沉醉酣睡。
熊旅、屈俨、斗子墨在船上下棋嬉戏,几个少年性情张扬。偶尔碰到屈巫、夏姬,便择路躲开。
到了深夜里,船上鼾声和着河中水声,此起彼伏。这时,船头、船尾常能看到有两个黑影,一男一女。男人立在船头,背对船尾,仰天沉思;女人坐在船尾,面向船头,叉腰翘腿。
一连数日,皆是如此。
众人沿河一路观赏美景。
白天阅遍华夏山川壮丽,夜间览尽宇宙星瀚灿烂。
黄河九曲涛声震天,诉不完亘古万年的神话传说。
孤帆一艘逆流而上,载不下痴男信女的情思呓语。
星宿闪烁众神嘈嘈,莫非是在指定世间谁主沉浮?
地狱嶙峋萤火冥冥,断不会让忠魂烈魄无处栖身!
一日,船停靠到某处岸边,采办新鲜水果蔬菜。却发现码头集市上空无一人。好不容易在一堵破墙角落里,找到一名惊魂不定、声音微弱的老妇人,独自在墙角喃喃自语,夏姬上前不知施了什么药术,老妇人居然立刻平静下来,问她什么话,对答如流,只是气息孱弱。
原来此时,众人已在洛邑境内,再往西不出三十里就到了洛邑正城之下。从老妇人口中得知:
狄人偷袭洛邑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全城百姓中,年轻的、有钱的都逃到乡野、别国避祸去了,只剩下年老体衰的,和一些没有盘缠上路的穷苦人无处安身,逗留徘徊。
老妇人讲得不清不楚,只是说听传言,当朝天子周襄王向西北方向逃去了。
众人听完,惊愕不已。周天子传令天下时,狄人只是在北方各国边境上,三五成群的骚扰抢夺,一次出动超过百人就算多了。为何传令一出,还未等各国使臣聚集复命,狄人就聚众汇合,一举攻破洛邑城?其中定有缘由隐情。
众人正想追问老妇人,可此时老妇人已经渐渐眼神涣散、口齿不清。不一会儿,便断了气。众人齐刷刷看向夏姬,夏姬被众人审视,一下急眼了。杏眼圆睁,两腮发红,嘴唇嘟起,怒道:
“你们!你们看我作甚?!本宫妙药,不敢说把死人救活,但只要还有一口气在,能保不死1夏姬跺着脚,发嗔的样子,别有一番风韵。
“除非......除非,这个妇人......”
“啊1夏姬话未说完,众人突然听见熊旅等三个少年同时叫出声来。
三人在船上呆得日久,早就憋坏了。一下船就东瞄西逛,四处乱串。正待众人与老妇人问话时,这三人已经绕到老妇人身后的破墙外。三个少年听见夏姬口中的“妙药”,想到那晚在郑国宫中被夏姬迷惑,差点失身的骇人精力,心中一颤,隔着破墙一起望向夏姬。不料看到一幕。
只见,破墙上斜插着一根椽木,椽木直透墙体,椽木在墙体外侧的这一端稍低,顶端正滴着鲜血,地上已经染红了一大片。
而椽木嵌进墙体的另一端,正好扎进老妇人的腰背中间!众人轻轻推开老妇人的尸体,这才知道其中奥妙。难怪之前没有发现,老妇人背后紧靠墙壁,鲜血顺着椽木流到了墙外,众人面对着老妇人是看不出的,而且光顾着询问,就更没在意了。要不是三个少年顽皮,跑到墙后,恐怕夏姬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黄河就在眼前。
“这下明白了吧?本宫......本宫!哼1夏姬又一跺脚,转身腾空,飞到船上。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语。
按照老夫所言,王城已破,天子不知去向。众人回船,屈巫先去外城打探,但见城墙上插满狄旗,狄兵四处扫荡。遂与众人商议,向西北而行,寻找周天子。周朝建国之时,曾定下两个王都,一个是洛邑(今河南境内),还一个是镐京(今陕西境内)。而西北,正是镐京方向。
众人又议,如今城破,要去镐京,必须经过洛邑正城,而正城外,黄河河道两岸的聚点,必定有狄人把守,为避免节外生枝。众人决定天黑后出发。
天黑之后,众人杨帆向西。
接近洛邑正城河段,船上灯火全部熄灭;收起白帆以防反光。黄河两岸的防御聚点一眼望去,顺着岸边、由近及远像两条直达天际的火龙。聚点上火盆、把灯高悬,照得黄河水面近处金鳞翻滚。
夜幕中,船上橹兵压低声音,喊着号子,卖力地向前划去。
正城河段中央,一团似有非有的黑影缓缓滑过。若不凝神细看,难以察觉。
船上众人屏息等待,过了这两排聚点,再往前不远就到了晋国安邑,也就是夏县,相传曾是夏朝的国都。舜禅位于大禹,大禹分天下为“九州”,在安邑铸“九鼎”。九鼎象征九州政权永固,夏、商、周三朝视为国宝。如今九鼎就在国都洛邑内,狄人祸乱,天子受辱,却不知道九鼎此时若何!
想到此处,屈巫心中忧虑。齐桓公护周朝天下数十天,一旦崩殂,便战乱四起,百姓流离、城破王遁,岂不令人哀叹?
屈巫放眼远眺,看到正城岸边火把传动,似是有马车往返奔走,心中起疑。一个纵身,已来到码头暗处。
刚一落地,屈巫心中便怒气顿生,衣袖鼓动。
原来是一群身着皮袄兽裙、毡帽草履的狄兵正从城内搬运财物,马车上字画卷轴、宝箱宝盒乱堆一气,用来运送财物的货船吃水线已经被水面盖过,可见掠窃的财物不可估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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