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伐蜀北路军为了稳定地方、为了与伐蜀东路军相互联络、约定合攻成都的时间,而主动在绵州停驻了十余天,却被望风而逃回成都的援军主帅、太子孟玄喆,以及副帅李廷珪说成是自己的坚壁清野、“焚屋毁粮”、“焦土抗周”之策起了作为,将这当成一项大功劳揽到了自己的身上。而蜀主孟昶也对周军自伐蜀以来第一次长时间停驻不前感到意外,是以虽然因为周军攻占距离成都仅仅二百余里的绵州而心中惶骇难安,但为了鼓舞士气、稳定军心,他还是决定大肆宣传一番这自开战以来难得的“战绩”,并厚赏孟玄喆与李廷珪。
当然,鼓舞士气归鼓舞士气,孟昶却很清楚坚壁清野、“焦土抗周”只能拖得周军一时,却不可能长时间阻挡住周军南下的步伐,更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将周军拖得罢兵休战。是以,大肆宣传之后,孟昶还是在第一时间将一众文臣武将召集到自己身边,希望他们能够给自己出谋划策,找到退敌之法。
开战之前或许还有一些对外界了解不多的后蜀大臣搞不清楚己方与大周的实力差距,还可能会痴心妄想的要与周军决一雌雄。可如今周军一路杀来可谓摧枯拉朽、所向披靡,再没哪个后蜀大臣狂妄到认为己方能与周军相抗衡了。因此,面对孟昶的询问,已经很清楚蜀周两国、两军实力差距的后蜀一班文武大臣都知道这是一道无解之题,一时间俱都沉默不语。
过了半晌,才有后蜀老将石奉頵硬着头皮出班,向上奏道:“周军远道而来,辎重粮草转运不便,其势势必不会长久。臣以为我朝应坚壁清野、据城死守,待周军师老兵疲、辎重粮草不济,自会不战而退。是以,臣请陛下下诏召集各州之兵赴京勤王,内固城中防御、外焦乡野之土,以举国之力共抗周军。”
石奉頵身为后蜀老将,自然明白太子和李廷珪此前玩儿的是什么把戏,也很清楚所谓坚壁清野、“焦土抗周”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手段,知道周军之所以在绵州停驻不前,并不是因为粮草不济,而是为了安抚地方、安抚那些被大蜀弃之如蔽履却很快就要成为大周子民的蜀地士绅百姓。可以说,周军此时在绵州等地赈济灾民、维持地方的举措,远比日后大赦蜀地、减蠲免赋要更能收买人心、更能获得蜀地士绅百姓的拥戴。实际上,石奉頵之所以向孟昶提出继续执行坚壁清野、“焦土抗周”之策,一来是希望借着成都兵民被这次朝廷大肆宣扬太子和李廷珪在绵州所谓的“战绩”所激发起来的、难得一见的士气,在不久之后与周军的对抗中多支撑一段时间,为各地勤王之师抵达多争取一些时间。二来,却也是希望借着周军不愿蜀地因为饥荒、因为流民过多而陷入动荡,以至影响此后对蜀地治理的弱点,尽可能拖住周军进军的步伐,使得自家主上和朝廷大臣能够从前面一连串的失败中缓过劲来,重新生出与周军决一死战的决心和勇气,从而坚持到勤王之师会兵成都、共抗周军的那一刻。那样的话,大蜀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石奉頵在那里一个劲儿的给自家主上、同时也是在给在场的文武大臣打气,可孟昶听了却是满心苦涩,暗自叹息。他自然清楚石奉頵所献之策虽机会渺茫,却是目下唯一的办法。可他更清楚,石奉頵口中所说的那些勤王之师、“抗周中坚”却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是毫无意义的“画饼”一张,根本不可能成为现实。
作为一名在朝中并未身处要职、掌握实权的老将,石奉頵不知道的是,其实早在周军伐蜀之初,孟昶便已下旨命各地军州赴京勤王,可如今一个多月过去了,这些地方兵马连个影子都没有见到。否则的话,他的主上又何需出重金于成都城内招募悍勇敢战之士从军,临时组织起一帮子乌合之众去增援利州、剑门,以至闹出旗帜倒悬这样的丑事笑话来。
说起来,成都东面和北面的军州不来赴援或许还可以解释其处在周军进军路线之上,不敢稍离戍地,以免被周军所乘。可那些西面和南面的军州并不在周军的进军路线之上,甚至相距甚远,却同样未派一兵一卒前来勤王,就只能解释为那些个节度使、刺史们根本无意赴京救主,而是一心一意的保存实力,以便在周军取得胜利后,可以据此向周主卖一个好价钱,保住自己的官职爵位、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这也是唐季以来,任凭一朝又一朝、一代又一代的皇帝们你方唱罢你登场,各地节度使和刺史们却能一直稳坐钓鱼台,永远居于不败之地的原因之所在。至于他们会不会受到后周那些个被削藩夺权的藩镇节度同样的待遇,那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毕竟,后周朝廷此前削夺的主要是中原地区藩镇节度之权,而对新占的江西道(南唐)之地的节度使却并没有像对待中原之地节度使那样逼到死地,至少还网开一面,允许他们留在本镇驻地,不必赴京述职。
尽管通过之前后周朝廷在处理各地藩镇节度使时的手段来看,孟昶并不认为蜀地的那些个节度使和刺史们会得到比他们在中原或者江西道(南唐)的“同行”们更好的下场,但那些都是后话。如今,他自己大难临头,灾祸就在眼前,远比手下的那些节度使和刺史更危急、更紧迫,指望还对自己未来抱有幻想的他们来救援自己显然是不现实的。
是以,沉默半晌之后,孟昶长叹一声,有些灰心丧气,又有些忿懑不平的说道:“朕固然知晓其中利害。只是,先帝与朕父子二人以高官厚禄、锦衣玉食养士四十年,如今一旦外敌来犯,诸军州封疆之吏却不能为朕排忧解难。虽多次征召,西南诸军州竟无一人领兵来援。目下朕纵然有心坚壁清野,又有何人肯效死守城,护卫我大蜀之安危呀!”
孟昶所言令方才提议的石奉頵不由一窒,他没有想到地方各军州节度使、刺史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为了自己的前途地位,竟会如此绝情、如此自私自利。在知道这一情形之前,石奉頵或许还有与周军一战的勇气。这会儿既然知道了实情,明白大蜀已然丧失了最后的机会,他也就绝了与周军死战到底的念头,重新归于沉默,再也不发一言。
石奉頵归于沉默,司空、武信军节度使、同平章事李昊却站了出来。不过,与前者为后蜀君臣打气,提议据城死守的想法不同,李昊出班启奏却是要劝孟昶封府库、解兵戈,打开城门向周军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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