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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角的山谷里传出震耳欲聋的金铁撞击之声与喊杀声,那是随军已攻入铜绿山谷,正在进行最后的战场收尾。鄂鲲看着自己早已殒命的上百护卫,噙着盈眶的泪水,长剑一撑,摇摇晃晃勉强站了起来。刚扶着山壁的岩石,跌跌撞撞地迎面碰上一名裨将。
「战况如何?」鄂鲲已顾不上对方是不是逃兵了,一把揪住问道。
「世子。」裨将哭喊道「太惨了,随军用了所有的大箭猛火油,不到一个时辰咱们便顶不住了。大将军已战死,命末将带人一定要护着世子逃出去-------」
「你说什么?叔父他怎么会-------」
还没等他说完,那裨将已摇摇晃晃倒了下去,鄂鲲这才发现,他的背上赫然插着一支箭,镞入胸腔,当是流血过多,人已不支。
完了-------鄂鲲只觉天旋地转,三万同袍,一朝全完,这是为什么?父侯为什么不发兵?坐视自己的亲弟与亲子命丧敌手?到底是为什么?就为了那个夷女吗?不,我不相信。我一定要当面问个清楚。
他脱下身上早已浸透了血的冠袍,伏到涌泉泉眼旁,张嘴痛饮起来。清澈的泉水滋润着他被烟火熏灼得刺痛的喉咙,顿觉身心舒畅了许多。忽然,他看着泉水,愣住了——
这是谁?水面倒映出一个人影,面庞是他,可为什么两鬓竟已生出斑斑白发?天哪!他鄂鲲还只是二十来岁,风华正茂,为何却满头华发?
「苍天啊——」他仰天一声长啸「你要亡我鄂鲲么?」
铜绿山脚下,淅沥沥的绵绵细雨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成根根雨丝。这雨丝越下越粗,越下越密,直到在天地间形成一道苍茫的雨雾,令人无法视物。
而在这混沌迷离的雨雾之中,竟然有一个人不怕被这势在吞没天地的大雨所淹没,正高一脚低一脚地在被滂沱大雨打成了沼泽的泥地里跋涉着。
此人衣衫不整,只穿着短衣衫,分明是里衣,外袍不见踪影。本应是白色的里衣被鲜血与尘土染成了说不出名目的色彩,又被雨水浸透,看上去既滑稽又可悲。一片苍茫之中,他两鬓的斑斑白发显得分外扎眼。
鄂鲲回顾这一整天,真是一场又一场的噩梦。
不过是领着亲军护卫们出营找寻水源,不想正赶上随军大举来袭,不仅亲护丧生殆尽,连叔父——久经战阵的大将军鄂骏竟然也横遭殒命。三万多鄂国骑兵精锐,竟然只得自己一人逃出生天么?
他想不通,自己与叔父陷入重围,父侯他不知道么?为什么竟然坐视不理?
如果说刚刚逃出铜绿山战场之时,自己还是满腔的悲愤与惶惑的话,那么在东去的路上,他心中的这股子悲愤已化为了冰雪,永远地封冻于冰河之下。那是因为,当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在官路之上时,分明看到了打着「鄂」字旗的大队人马擦肩而过。
当时,他的心是猛的一跳,看来是自己错怪父侯了,他只是来迟了些,但心里还是记挂着这三万大军和他这个儿子的。可是,当他高举一只手正要喊出
「我是世子鲲!」时,骑士们的只言片语传到了他的耳中。
「快些快些,加紧赶路!一定要趁着随军立足未稳之际,一举将他们击溃,不然这三万人可就白扔了!」这是将官对属下高声催促着。
「咱君上也真是狠心,硬是在铜绿山外驻扎了三天一兵未动。毕竟是自己的嫡长子和亲弟弟,怎么忍心哪?」有兵士小声说道。
「你懂什么?」年长些的凑过来言道「咱君上想废长立幼不是一天两天了,如今正有这么个机会,又能把世子之死当成个借口,向天下昭示随国之罪。届时,天子不正式把铜绿山封还给我国,也不好意思了。」
鄂鲲举起的胳膊定在了半空中,却再也挥不动了。原来,只有他才是那个不知情的小丑!父侯的大军三天前便已入了随境,却一直密而不发,坐视着随军大举剿灭自己与叔父统领的前锋大营,只为了用这三万条性命去迟滞随国的兵锋,继而与周天子交换一个筹码---------
可笑啊!可笑!枉我鄂鲲多年来为了父国出生入死,却遭生父如此算计,好一番忠君与孝父之心,竟全都喂进了狗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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