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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虎所知,」召伯虎霍然转身,俯视着依然跪伏于地的应原:「先番君自去年冬天伊始便中了风,头脑意识不清,根本口不能言,有医案可为实证。如此,番世子如何征得其父首肯?亦或是------」他突然加重了语气,压低了声音道:「还是番夫人的首肯?」
虽是初春倒寒,豆大的汗珠从应原的额上滚落下来,「啪嗒——」落到了光滑的青石砖面上。耳畔召伯虎的声音虽不大,在应原耳中听来却如雷鸣一般:「牝鸡司晨,亡国之兆矣!」
「敢问召相,」卫和朗声一问:「如此言之凿凿,那么番世子行前为何只单单寻求相国之允准,得到相府之通行金令箭,却未曾向近在洛邑的天子上书请见呢?如此行事,忠孝何言?」
「此事皆乃虎之过也。」召伯虎转身向着高高王案深深一躬:「关于番世子替父参会一事,虎曾向天子进呈简书,然当时大王远行朝歌,此书辗转佚失不知所踪。而臣却未及再次上书便自行其是,实是臣之过矣,这责任自然由臣来负。」
话说到这里,一直静坐观看这场论战的周厉王姬胡再不表态也不行了,他清了清嗓道:「此事本是少父职权内之事,无需知会本王首肯,少父拘谨了。」
行了,一切尘埃落定,再有何可讲?召伯虎重新召回番世子,命应原为使,护送其归国嗣位,放下狠话:「但有差池,定斩不赦!」
殿上臣子们面面相觑,不得不在心里写一个大大的服字。高啊!应原护卫番轸,但有差池,第一个脱不了干系的便是这位番夫人的心腹羽翼,所谓「灯下黑」是也。
散朝,少年天子姬胡在内侍的簇拥下,在群臣的山呼万岁之声中第一个离开了朝会殿堂。群臣渐散,卫和嘴角挂着一抹自嘲而冰冷的笑意,也拂袖而去了。唯有召伯虎依旧坐在宽大的相案之后,眼看着厅内的人一个个减少,直到只剩下他一人-------
今日朝会召伯虎算是大获全胜,可是为什么?涌上心头的却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孤独感------太空荡,太无力了------这到底是为什么呢?召伯虎不明所以。:
三月初五,正是成周八师开营的日子。
开营者,大军解除冬日坚壁而恢复防区巡查之谓也。这也是周王朝驻军的统一法度,其军中意义如同京师民治开春之时的启耕大典。
每年从第一场大雪开始,冰天雪地的西六师与成周八师便进入了冬营之期。城堡要塞,深沟高垒,村社庶民坚壁清野,除非紧急军情与密令军务,大军不会开出营垒。
来春三月,陇西山地与渭河平原虽然依旧是极目无边的黄色天地,但昼夜鼓荡的浩浩春风已经使残雪消融河冰初解,漫山遍野的胡杨林脱尽了枯黄的叶子,从树干渗透出晶亮朦胧的绿来。
再有半月一月,阴山草原与大漠深处的戎狄胡骑便可以展蹄南下劫掠中原了。正是这种天候之差,使得西六师与成周八师,以及燕卫等国的军队形成了一个共同的军制:三月初开营,厉兵秣马以备胡骑南下。
召伯虎风尘仆仆手持帅印虎符赶到成周大营主帐之时,正逢开营大操演,军营中杀声震天,战马嘶鸣,一片热气腾腾。姬多友早已率众将在辕门外守候多时,迎入中军幕府大帐,交接完诸般军务,接过帅印与虎符,年轻的将军也不言语,只对着随身小校吩咐一句:「带召相前往东南步军营特帐歇息。」
姬多友为好友准备的大帐就在东西角的步军营一隅。
走过连绵成片的军帐区,第一眼看见的是一杆随风鼓荡的与主将旗帜同样高低大小,但却没有姓字的黑底白边大纛旗,旗下一圈高大厚实的马粪墙,墙外一圈人各持三兵(长矛,长剑,弓弩)的重甲武士。
踏着残雪走进马粪
墙,一座浑圆大帐孤独矗立,一层显然是连缀起来的巨大丝绵被披挂在牛皮帐篷外,帐口钉着一张厚实得连盘旋呼啸的寒风也奈何不得的翻毛皮包木门,看去活似一座鼓鼓囊囊的灰土堆。若不是帐顶那口冒着袅袅轻烟的竹管烟囱,谁也不会相信这毫无声息的「土堆」能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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