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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过去,戌甲睁开双眼。吐出最后一口浊气,便站起身来,朝四周望了望,却没见到邬忧。戌甲调息之前,邬忧已经去了有一会儿,又加上这半个时辰,这趟去的尤其显得久些。且这次小队离着大队营帐不远,周围也安全,可直行而不必曲折躲藏,故而来回路上不须多少时辰花费,这又更令戌甲觉着疑惑,莫不是又有什么紧要之事么?
察看完一圈小队,邬忧却已回了,戌甲便上前问道:“是又出了什么事么,怎地去了这么久?”
邬忧摆了摆手,答道:“先是以为大队那边有事,去了才知道是各大队召集指挥使共同前去中央营帐。”
怕戌甲更生出误会,邬忧低了一下头,示意坐下细说。二人在旁边寻了一处地方坐下,邬忧接着说道:“中央营帐那里不知用什么法子,竟请下了一位圣人。便是其先前力劝众人在圭成迎击来敌,待敌暂退之后,又是其建议立即越过红沟,队伍便到了这里。等到了中央营帐那里才知道,原是大指挥正陪着圣人四处察看,圣人提出想见一见各小队的指挥使,那边便下了一道令,让几个大队召集各自指挥使,一齐过去与圣人见面。”
听邬忧一番话,让戌甲颇有些意外。这请圣之事在山上之时便曾听说过,还曾在书册中粗识过几种请圣的手段。只是那些手段或是高深,或是昂贵,绝非寻常人等轻易使得出来,可眼下一班区区求仙人却在中央营帐那边请下了圣人。戌甲心想到此,便忍不住继续问道:“那你可见着那圣人模样了么?那圣人名号为何?”
邬忧点了点头,答道:“当时众人围坐在圣人身前,我离得稍远些,看得不太清。”
戌甲一听,立刻摇了摇头,反问道:“这话若是山下的人说了,倒还能信几分。可你已将道法修到了第四层,就是不使远视术法,只单凭目力,离得更远些也该能看见,为何却说看不清。”
邬忧面有无奈之色,说道:“你道我心中不作此想么?可当时确是看不清面貌如何,且不止我一人如此,问过几人皆是这般。只是虽看不清面貌,心中却没来由地不觉其陌生,甚至会生出一丝亲切之感。”
邬忧顿了顿话语,看了看戌甲,接着说道:“至于那位圣人的名号,亦是有些怪哉,叫贪狼星君。这过往的请圣之事你我都在书册里读到过,任哪位圣人所用名号皆不出自谦、自勉或自得之意,俱是褒奖类的字词。可这贪狼二字听着便不像什么好词,我曾随手翻阅过你的那些个命卜之书,里面凡见着有这词的地方,其句中段落皆有不善之意,纵是有美,亦不能尽善尽美。故而,我才奇怪那位圣人怎地得了个这般名号。”
戌甲听后,不着急答话。站起身来走动,边走边想。忽而抬头,眉梢一挑,转身走回,半蹲下身子,在邬忧身侧说道:“物有阴阳之面,意有褒贬之释,贪狼二字亦是如此。贪者,因己为之乃欲盛,因众为之则志大。狼者,与之为敌乃惧其凶猾,奉之为首则崇其勇智。若是这位圣人真能不负贪狼之名,而队伍上下又皆愿奉其为首……。”
不待戌甲说完,邬忧抬手搭住戌甲一臂,却又顿了顿,才问道:“莫非你真觉着这位圣人能给队伍上下这么多人指出一条活着出谷的路么?”
戌甲往地上一坐,摇了摇头,答道:“只是做此一解罢了,且也算作心中一愿。可不知其身前身后之事,我又如何能料定其必有此本事?不过……。”
邬忧忙问道:“不过什么?”
戌甲朝中央营帐方向望了一眼,接着说道:“按你刚才话中之意,圭成那一仗实是这位圣人的主意。我虽看不透其前后用意,且事后来看,非但合击不力,反损己不少,难称之为胜。却没来由地觉着此仗过后,似于密室一壁上凿开一孔。虽仍不得脱身而出,却已可见着光亮,逐去惶恐,身心渐安。且既已凿出一孔,则必能扩成一洞,脱身便有望了。”
戌甲吸了一口气,猛地打出一拳,拳风呼呼作响。再收回拳头,继续说道:“圭成之前,虽一直与敌力拼,却总似架拳格挡一般,只为闪躲护体,不求进击杀伤。可世间从来就是己不杀伤于敌,则敌早晚必杀伤于己。但圭成那一下子却如杀敌之拳,一拳打出,将敌逼退,且灭了敌之轻视,令其一时不敢妄动,这才有机会跳出包围。”
戌甲跟着又打出一拳,仍旧目视前方,说道:“凡与人相斗,须能打、敢打及会打。眼下队伍虽已受重创,然之前次次遇敌,皆是有得一拼,这便是能打。于圭成之时,先并力合击,后以寡敌众,这又是敢打。眼下就看那位圣人是否真的会打了,倘圭成一战非是运气所致,乃出于深谋,那便是真会打。若果真如此,则你问了方才那句问话,或许往后就不必再问了。”
收回拳头,戌甲看向邬忧,问道:“对了,那位圣人自称为何?”
邬忧伸出一指,再地上写下一字,而后说道:“师先生。”
戌甲看着地上那个师字好一会儿,才自言自语道:“贪狼星君,师先生。不知道这位究竟是何样人物……。”
邬忧伸手拍了拍戌甲肩膀,说道:“等有机会与其见面,你自可去观察。”
见戌甲面露疑惑之色,邬忧接着说道:“这位贪狼星君虽贵为圣人,却面无倨傲之色,身无疏离之举,与书册中所载的那些圣人相比,着实是与众不同。中央营帐里的那些求仙人已难得见上一次,山顶上的那些登仙人更是见都见不到,可这位圣人你一定能见到。且不光是你,我料这队伍中的任意一人都将能见到。纵是到了山下,连凡人想来亦可能离着远近见上一面。”
戌甲却更疑惑,问道:“你如何能这般肯定?”
邬忧轻叹了口气,抬头看向天边的红日,答道:“虽只远远见过一面,听了其些许话语,心中却决然生出了这个念头。”
戌甲似是自嘲地笑了笑,说道:“你若是这样说,那我倒还真信了几分。相识这么多年,你这般没来由生出的念头倒是真灵验过几次。”
二人沉默片刻,邬忧忽然问道:“你那位好友左哲的近况如何了?”
戌甲随口答道:“见得少了,只互通了几次消息,该是过得不好。他那人好面子,又认死理,想帮也帮不上,日后定没好果子吃。只是你怎地这会子想起他来了?”
邬忧仍旧看着天边,说道:“刚才众人与圣人见面时,也被圣人带着互相熟悉了一番,便知晓了一些人事消息。那位一大队的指挥在山下的老家紧邻左哲家乡,只南北隔着一条河,故二人倒算是半个老乡。”
戌甲听后,却不以为然,说道:“便是一整个老乡又如何?到头来,各人的命还得各自算。即便跟着鸡犬升天,那也合该是命里行了升天的运,到底不是靠着别人的命。”
邬忧叹了口气,说道:“人人都想靠自己,可世间有几人靠得住自己?生来是藤蔓的命,那便成不了大树。藤蔓攀附着大树,你倒说说这算是靠自己还是靠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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