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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真阳默默地看了一遍稿子,轻轻丢在桌上。慢条斯理地摘下眼镜放回盒中,摆在右手边伸手可及的地方。顺手拿过茶杯慵懒地靠在椅背上,小口地喝了几口热茶,眼睛渐渐地眯成一道缝,露出一副品味茗香的姿态。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坐直,却只是把桌上的稿件移到收纳筐中,好放下手中的茶杯,完全没有理会江进酒的意思,这可让枯坐半天的江进酒心下一片焦虑。
他来时就很紧张,因为时间有限只好照抄睡梦中写出来的东西。虽然内容稍作整理后读起来顺畅不少,可结尾怎么编都不满意。他始终觉得内容过于离谱,最后“李达友在阳台上吊自杀,是要束缚自己,永远在这里面对他所犯的过错,以此来折磨自己,这便是鬼屋的真相。”怎么看都觉得心虚。他生怕过不了关,自然十分关注秦真阳的态度。
不止于此,江进酒刚进来那会儿心急没注意,枯等的时候才发觉到面试那天闻到的香不香臭不臭的怪味。不同的是今天的味道偏重于香,是令他不舒服的香味,缠在鼻腔中甜得发腻,腻得脑血管堵塞般发胀,胀到后来太阳穴隐隐作痛,当真令他度日如年般煎熬。
然而秦真阳很喜欢卖关子,坐在那儿什么也不说,仿佛屋里就他一个人般放松。茶水喝掉一半后续了水,轻缓地吹了阵热气,直到喝上一小口,江进酒偷瞄了一眼手表,从进门时算起已过了四十分钟!
江进酒哪里知道这个微小的动作,竟被秦真阳眯着的眼睛捕捉到。更想不到这是秦真阳在考验他的耐性,结果还算满意,于是秦真阳开了口。可令江进酒吐血的是,当秦真阳面带微笑地看着他,说的竟然是“昨天晚上睡得好吗?”
吐血归吐血,江进酒更多的是吃惊。莫非秦真阳看出他睡了一宿?瞧秦真阳泰然自若的神情江进酒不免心虚,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好在他多少有些欺瞒上级的经验,能够做到临危不乱。
“还好、吧,我只睡了两个小时,那秦社长您觉得写的成吗?”
“这个么……”秦真阳又喝了一口茶,悠然说道“内容尚可,有点血腥,不过……”
“不过什么?”江进酒急问道。
“咣”一声!秦真阳突然放开杯盖,刚好扣到杯子上碰出一道清脆的响声。脸上的微笑瞬间不见了,腾出手来食指压着桌面说道“我这儿的宗旨,首要是建立在事实的基础上,如你所写男子杀妻并碎尸确有其事,但是杀妻的动机不可以捏造,除非你有证据。更滑稽的是你用死人的角度来写,所以……现在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说完神情忽悠一变,又回到之前悠然的模样。
江进酒听闻确有其事,顿觉脑袋里炸了一声响,不知是幻觉还是血管裂了!但他来不及害怕,一心琢磨秦真阳说的后半段话。再瞧秦真阳的态度,江进酒猜想这是委婉的逐客方式,自己也确实愚蠢,应聘之前理应做足功课。尽管心有不甘,故事确为死人所写,江进酒坚信这一点,谁信呢?但也偏偏因为他的坚信,才想到些蛛丝马迹。可他有些犹豫,因为这件事过于离奇,证据的可信度见仁见智,如果秦真阳当他是神经病,或者骗子怎么办?
犹豫间,发现秦真阳似嘲讽般微笑地看着他,不禁想起从前被上司欺压的种种情景,一股热血上冲,脑袋反倒清楚了。
他想先知道秦真阳对“鬼”抱有何种观念,于是问道“请问秦社长,您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吗?”
“说不信也信,说信又不信。”秦真阳随口答道,摆出一副对这个问题不感兴趣的样子。
江进酒顿感为难,但他不得不问下去“秦社长有听说过鬼附身吗?”
“哦!?”秦真阳醒然道“莫不是你想说这是鬼附了你的身体写下的?”
“就是这话儿”江进酒心说,忍不住一阵窃喜。没有回答秦真阳的问话,而是说“秦社长,您可以再看看我写的稿子吗?”
秦真阳不解其意,却也依言看了几眼稿件。这边江进酒掏出原稿递到秦真阳的面前,秦真阳扫了一眼,顿时皱起眉头“真够破乱的,是什么?”
原稿有很多处被笔尖划破的地方,有的连带后一页。在后一页破损的基础上又连带下一页,残破是一页比一页严重。字迹也不端正,连在一起好像一股波浪。书写时没有避过破损处,笔画写在后一页上,到后一页时又不避开,所以有很多字不是写了一半就是多出很多笔画,需要猜的才能知道。
“这就是昨晚我被鬼控制时写出的原文。”江进酒把九张纸铺开来,指着第九张纸说“秦社长您看,这虽然是我的笔迹,仔细看又不全是,前几张看不大明显,但是最后两页每隔两三行,最后至少有几个字明显不一样。”
秦真阳戴上眼镜,认真对比一番,默默地点了点头。
瞧秦真阳凝神的样子,江进酒感觉有戏,心中暗喜,胆子也壮了,继而发表自己的见解“秦社长您看到了,我的字谈不上好,总不至于潦草。但是您看看这些,就算我再糊弄也不至于划破纸也不换一张吧,再说我写字根本不会使这么大的劲儿,您看我的手指都黑了。”江进酒把右手伸到秦真阳的眼前,只见食指第一关节周遭的肉皮由内至外泛黑色。
秦真阳点头嗯了一声,江进酒继续说道“就算我是因为害怕使劲大了,可紧张也不等于自虐,我为什么会这么大劲儿呢?说明我控制不好,为什么控制不好?那是因为我正受到什么人的控制。”接着他简略说出在鬼屋过夜的经历,还有他觉得异常的地方。
再次回忆,江进酒感觉最不正常的是,昨晚本是精神抖擞,却在某一时刻无来由的产生一种昏眩感,好像饮酒过多后酒劲发作。以为自己清醒,可意识会在不知不觉间丧失。对于“附身”后的记忆,只能模糊地想起两个画面,一个是他的坐姿,另一个是某种发光的物体。
还有早上醒来后突如其来的呕吐,所吐秽物是黑色的黏稠状液体,恶臭的程度不亚于沼气。然而当晚就吃了一碗面条,喝了一丁点酒,理论上不该消化成如此恶劣的产物。再说到早上最少经过六个小时,吃什么都该消化光,吐的应该是胃酸水,怎么还会有东西吐呢?
秦真阳心不在焉的听着,反而对九张破乱的原稿更感兴趣,拿在手里一张一张地审视。眼睛虽然半张着,却掩盖不住里面的光芒,好似发现什么秘密。
等江进酒说完,秦真阳也看完,却对江进酒的演说不予置评,只是摘下眼镜放在桌上,再度摆出悠然的姿态,说道“姑且当你撞邪,坐吧,给你说说报社的概况和你的职责……”
“怎么情况?还没说要不要人,就说上这些了?”江进酒虽然心犯嘀咕,也只能坐下来洗耳恭听。
“零一号周刊”是报社发行的周刊,是秦真阳荣升社长后第四年创办的。其初衷不过是单纯地追逐潮流,后来渐渐沦为各种“大师”沽名钓誉的宣传单。
早些年的人,或多或少是迷信的。各种诡异事件、奇闻异事在江湖上流传不息,总会有几件事造成轰动。其中会冒出所谓的奇人异士驱鬼去邪,占星问卜,借机扬名立万。理所当然,“零一号周刊”少不得去报道此类人的神奇事迹。
在这些事迹中,场景自然少不得死过人的房子,风水不好的楼盘。通常此类房源售价难以抬高,甚至难以出售。当大师诉说自己如何大展神威,运转五行,镇鬼屋,化吉宅。无疑是向民众说“这儿能好好住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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