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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很凉。</p>
费玉眯起眼，看向不远处的罗刹国车墙。</p>
他吸了吸鼻子，吐掉噙在嘴里那根西伯利亚喂牲畜的三毛草，攥紧了杵在地上半人高的四尺四棱钢锏。</p>
就在他从伊犁一路跟着过来的那位千斤佛朗机旁边。</p>
他是一名奉诏火炮搬运士。</p>
这是种好听的说法，是说他有前科。</p>
偷铁轨。</p>
这些年板升的老百姓可不好过，就像费玉他家。</p>
早年遭灾，家里当家的顶梁柱病死，边军没完没了地勾军、地方上的税只见增不见减，最后他的守寡老娘就带着他和俩兄弟越过边墙去了口外。</p>
那年头净土白莲在老百姓里头传得厉害，口外有赵全给汉人做主，去了板升给地还不收税是大家都知道的。</p>
其实费玉压根没给朝廷交过几钱税，但他就是从感官里觉得交税不好。</p>
谁曾想这年变化快，刚太平没几年，赵全被俺答送进边墙斩了；再往后没几年，俺答也死了。</p>
他们不用交税但得拿好东西给三娘子、给黄台吉扯力克往归化城送，好不容易逃出边墙，结果边墙外也是虎口，更何况……后来边墙外也是大明的了。</p>
在板升不但要侍奉那些个部落大人，还要给皇帝交税。</p>
辛辛苦苦、九死一生，就为逃出边境，边境却迈着大步朝他走来。</p>
没地说理。</p>
人们说北方在召工，费玉想去，朋友也怂恿他去，说他力气足，到了北边肯定能挣仨人的工钱，不该呆在归化城的矿场砸石头，每天赚着仨仨俩俩的工钱，还不够喝酒用。</p>
可他俩弟弟不想自己那样看起来就让别人害怕，担心离开老娘，家里人在这外头受人欺负。</p>
其实费玉只是看起来让人害怕，他从小就很壮实，很有劲。</p>
他从没习过武。</p>
因为老娘怕他收不住力气把人打死，从小就不让他跟人打闹，嘴笨也不会跟人吵架。</p>
最生气一次，扯力克属下小部落的首领要抢他牛，他不给，气红了眼，无数的话哽在喉咙却红着脸一个字也说不出。</p>
别人笑他，俩部落里挎着刀的伴当牵起他的牛就要走。</p>
实在没办法，他拽着两条牛后腿硬把牛扯回进院子里，连带着俩牵牛伴当都被拽倒，老牛疼得哞哞直叫，把些人吓跑了。</p>
要不是那时候归化城已经是万岁军说了算，没他好果子吃的。</p>
别人都说这如神膂力是古之猛将的天赋，生他身上是委屈了。</p>
后来草原上就铺上了铁轨，用水石头砌进地里，上面钉着大木头、木头上钉大铁条，动不动就有轰隆隆的怪物跑过去。</p>
其实这事在口外没什么大不了，板升的老百姓也不知道那些摆在地上的长条大铁块是干嘛的。</p>
尽管不知道有什么用，但大伙都想偷，那么大的大铁条，拉回家总有用处。</p>
大伙儿都想偷，每个人都想，费玉也想。</p>
但不是每个人都敢这么干。</p>
费玉干了，干得简单、干得漂亮，也干得很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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