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摆在万历皇帝面前最难的事,是他的帝国一直以来从不缺少的钢铁,捉襟见肘。</p>

这种情况会让任何一名统治者感到疑惑,帝国不应当缺铁。</p>

大明从建国起铁就没缺过,早年兴立官办铁厂铁冶,一年为朝廷炼铁八百万斤,把成祖皇帝乐得够呛,后来觉得国库里没用的铁太多,甚至连铁课都免过。</p>

而民间的铁价,同样贱得很,别管是石、木匠甚至脚夫,一日工钱都在五分至七分银上下,而一柄斧头或锄头只要三分银,闲来无事的百姓只需农闲时当个短工,不光能把全套农具凑齐,还能往家里牵回一头牛。</p>

当然有个前提是社会安定,一旦小贼演为大贼或掀起叛乱,周遭正常生产被打断,一切肯定就不是这个样子。</p>

就连南洋卫成立后逐年增加的军工钢铁用量,都没任何影响,甚至民间的铁在统计意义上非但没少,还更多了——南洋卫军器局用铁多出自各卫军民私开矿山所得,朝廷从那根本收不上一分铁课。</p>

铳管、火炮的消耗较之炮弹少之又少,但也这无法构成压力。</p>

广东今年造铳炮、炮弹废铁多,农闲时山长矿工就高兴些;明年消耗进一步增加,更多百姓瞧见这勾当有利可图,铁产量也进一步增加。</p>

一切都是循序渐进。</p>

“直至蒸汽局设立,工件摊派各省打造加以官办转运,动辄千斤万斤之钢铁怪物,数年以来,单蒸汽局所造在籍火德星君一千三百四十位,千斤之上九百八十八位,万斤之上四十六位。”</p>

“纵然如此巨额,耗铁亦不过才二百万斤,散至诸省,摊派每年不过几万斤,何况有利可图。”</p>

徐光启摊开手掌,在紫禁城乾清宫的军事室中侃侃而谈。</p>

他面不光坐着皇帝,还有掌握帝国最高权柄的首辅张居正。</p>

皇帝交给他两项使命,但那要等锦衣卫对保定王所拥庄田清查完毕,因此当皇帝遇到问题,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让徐光启做这件小事——帮他弄清楚为何大明会缺铁。</p>

为何会缺铁?</p>

徐光启觉得这是明摆着的事,所以他回了趟蒸汽局,把自蒸汽局设立至今所造在籍火德星君的账目抄了一份,又去北洋军器局待了两天,便有了给皇帝讲课的资本。</p>

他是知道皇帝喜欢摆数据的,所以他专门做了功课,这份功课就是学数学。</p>

讽刺的是,他学数学的方式是读《几何原本》,在另一个时空中,这本书是他译的。</p>

徐光启说罢前面的数,摊手道:“此次造铁轨木轨,诸省份仅能匀出二百万斤,原因便在无法节流,造铳造炮、造船造甲,民用官用,哪个都不能节,原有铁产便不足了。”</p>

大明的体量带来很严重的负面效果就是难以在进步中发现不足。</p>

换了别的小国,依照陈沐在大明带来的进步,早就发生翻天覆地的生产力革命了,技术进步一直是由需求带来的。</p>

面对外来威胁你要造炮,造炮要用铁,铁不够怎么办,往深了挖——这是正常情况。</p>

而在大明你要造炮,造炮要用铁,铁不够怎么办?把矿山用土盖上,等着——商贾会把隔壁县挖出来的矿运来。</p>

甚至连轨道都不需要,因为有用不完的人力,比起矿冶技术的进步,朝廷更在乎百姓营生,没营生是要造反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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