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076[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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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雨声作响, 卧室里却相当安静。</p>

叶之衡盯着两张小纸条，紧绷的小脸上神色变幻，小拳头攥紧又松开, 松开又攥紧，如此纠结十余次, 竟没下定决心揍他一顿。</p>

从小到大，还没有人敢这么大胆的骂过他, 那些胆敢在背后嚼舌根子, 胡言乱语的人, 也都被他暗地里狠狠收拾过。</p>

但“叶之衡”小朋友，用这一套方式显然并不合适，哪怕他嚣张到指名点姓的骂他小乌龟, 他也不能在清醒时痛击我自己。</p>

叶之衡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撇开胸腔中的怒火, 不要跟一个小朋友计较，他很快翻开了小本本，找到了最新几页的记录。</p>

上面的记录很片面，也比往常少了很多，但好在保留关键信息, 比如他被一个穿白大褂笑眯眯的护士小姐姐拔了一大撮头发，比如他见到了爸爸, 可现在的爸爸他并不喜欢。</p>

还有他这些天对课程的抱怨, 以及对霍家某个打小报告男人的痛恨、对霍正骅傻乎乎把压岁钱全都上缴的嘲笑和嫌弃……</p>

上面还记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叶小臭臭对不合格的爸爸很是讨厌, 于是打算听楚楚的话，帮她们调/教出一个好爸爸。</p>

“……”</p>

叶之衡习惯性的按了下眉心，眼底神色复杂, 小本本上一桩桩一件件，那些做出来的幼稚事，简直让他无法直视。</p>

尤其是叶安。</p>

在他仅有的幼年记忆中，对叶安的印象仅仅停留在上班、忙碌和冰冷，上一世叶安回来得很晚，那时他已经差不多懂事了，也对离开许久甚至还失忆的叶安产生了抗拒。</p>

他不希望拥有一个完全陌生，甚至对他没有一丝感情的爸爸，这让他觉得叶安跟上班没什么区别，与其说叶家是一个家，倒不如说一处办公场所。</p>

叶安所有的出现、消失，一举一动，都像是在应付公事。</p>

哪怕后来叶安健健康复，想起了曾经那段时日，但父子俩却根本再也回不到从前，直到有了一个妹妹……</p>

这一世的“叶之衡”，能够这么主动积极的去改变，是他从未料到的事。</p>

叶之衡低头望着小本本上笨拙的字迹，上面记录了好爸爸三个必要条件，要挣钱养家，给楚楚买小裙子，给他买玩具，还要像隔壁那个讨厌的男人一样，每天按时下班，带着他一起去草坪上玩挖掘机，更要快点儿想起他们，早点儿把妈妈找回来。</p>

这三个条件，叶安可能一个都做不到。</p>

但现在正在以及将要发生的事，跟他记忆中已大不一样了，叶之衡欣慰中又生出几分失落，连他也说不清为什么。</p>

夜色漆黑，雨声伴随着雷声响彻在空中，嘈杂得似乎能遮住世间每一丝光亮。</p>

叶之衡伏在书桌上，认认真真的改掉小本本上的错字，帮他解决掉心中的疑问，比如那个经常打小报告的男人到底是不是霍胜寒，以及怎么玩游戏才能不被发现……</p>

最后，他顺手在最新一页画了只小乌龟。</p>

第二天，叶之衡从睡梦中睁开眼，慢吞吞的洗漱吃早餐，可正吃到一半时，隔壁那只讨厌鬼又跑了过来。</p>

霍正骅披着小雨衣，怀里抱着小书包，在玄关处换掉小雨靴，刚要抬眸跟叶之衡打招呼，就想到昨天发生的不愉快，小眼神迅速移开，重重哼了声表示不满。</p>

叶之衡：？</p>

这是叶家！是叶家！</p>

很有领地意识的叶之衡瞬间向他发出驱逐令：“今天下雨，不上课，你来干什么？回去吧，这是我家。”</p>

待会儿他就把玄关处的小拖鞋全都藏起来！</p>

霍正骅骄傲的仰起小下巴：“上课呀，我爸爸说去接老师，很快就到啦。”</p>

叶之衡：“……”</p>

妈哒，霍家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对吧？</p>

霍正骅丝毫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错，气势汹汹的走到叶之衡面前，提醒道：“之衡弟弟，你知道错了吗？昨天你不该向老师打小报告的。”</p>

差点儿气到心梗的叶之衡听见这句，小拳头瞬间硬了，但叶楚楚和叶安都在，他不好跟一个小朋友计较，只紧绷着小脸瞪他一眼，冷冰冰的收回视线。</p>

今天谁都别想拦着他，他一定要把霍正骅揍哭！</p>

叶楚楚瞥见叶之衡气势汹汹，恨不得当场掐死隔壁小朋友的凶狠表情，无奈道：“正骅，你先去书房等着好吗？之衡还没吃完早餐。”</p>

霍正骅见叶之衡似乎没意识到自己的错误，颇有几分惋惜，他忍不住又看了叶之衡一眼，小声提醒道：“之衡弟弟，我相信你一定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你要加油哦。”</p>

说罢，霍正骅小朋友被李妈带着去了小书房，叶楚楚眼睁睁的看着霍正骅作完一波，叶之衡的脸色显而易见的更加难看，顿时生出了深深地忧虑。</p>

叶小臭臭也就罢了，顶多坑霍正骅一点儿零花钱，可叶之衡未必，她亲哥可是有一定的犯罪前科，又有那么聪明的小脑瓜在，搞不好要闹出什么大乱子。</p>

今天上课，她得盯着点儿。</p>

第一堂是作文课，作文老师是一个很漂亮很文静的姑娘，姓李，哪怕今天逢着下大雨，她也照旧穿了条不染纤尘的浅蓝色长裙。</p>

叶楚楚跟着叶之衡进了小书房，在老师疑惑的目光中表示自己要旁听。</p>

两个小朋友一左一右，各在两边，中间岔开了很大距离，叶楚楚索性坐到了他们中间，老老实实的掏出一本书——《演员的自我修养》。</p>

小李老师：？</p>

估摸着叶楚楚也不会认真听，小李老师便没再管，认认真真的掏出前几天交上来的作业，在上面批了评语以及错别字等。</p>

“之衡，你作文里这些话都是真的吗？”小李老师颇有些无奈，“可叶先生并不是这样的人，没有你写的那么坏，你不应该这么写爸爸。”</p>

她把作文放到桌子中间，扫了一眼叶楚楚，轻声提醒道：“这上面说，爸爸不记得你，吃香喝辣，不上班，是一个不合格的爸爸，虽然你用了很多形容词，但在你心里，爸爸就是这样的人吗？”</p>

叶之衡木着脸，小拳头攥紧。</p>

叶小臭臭造的孽凭什么让他来经历社死现场？他不服！</p>

“我们学写作文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把想说出来的话，通过笔尖释放，写到纸面上去，所有想法都要展露无疑，也不能过分偏待。”</p>

小李老师想了下，提醒道：“前几天上课的时候，叶先生过来给你送了牛奶和果汁，你忘了吗？还有上上次，叶先生帮你收拾玩具……”</p>

叶之衡深吸一口气，打断她：“老师，这些问题我都知道，您还是看看霍正骅的作文吧，他说不定又抄了别人的。”</p>

再次被打小报告的霍正骅：？？？</p>

“老师，我没有抄！叶之衡骗人！”霍正骅嚷嚷着站起来，小脸气得通红，他的好兄弟非但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还反手给了他第二刀！</p>

之衡弟弟简直太让他失望了！！！</p>

小李老师下意识的翻开另一本作文，蹙眉说道：“不是抄，但写得的确有相似之处，正骅，你说你爸爸骗你的压岁钱，打小报告举报你，还要跟他脱离父子关系？”</p>

说到最后，小李老师的声音已经克制不住的上扬，颇有些气虚道：“两位小朋友，你们是不是，对你们的爸爸，有什么误解？”</p>

霍正骅毫不犹豫的说道：“没有！我爸爸就是骗了我的压岁钱，还偷偷跟别人打小报告，主动要给我上五门课，不让我过好一个暑假，他根本不是一个合格的好爸爸……”</p>

“老师，我要把压岁钱哄回来，换一个爸爸！”</p>

小李老师：？</p>

她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不该听到的豪门秘密？</p>

握在手中的作文本好像突然有些烫手，小李老师干笑两声，连忙转移话题：“其实除了爸爸之外，咱们还有很多主题可以写，比如姐姐、哥哥、最好的朋友啊，当然，还有最常用的主题，写妈妈。”</p>

“妈妈有什么优点呢？勤劳、美丽、温柔、体贴……”</p>

一个又一个形容词被抛出来，叶楚楚却听着“妈妈”二字，微微有些愣神。</p>

大抵是她早已经习惯了没有妈妈在身边的日子，所以这段时间也丝毫不觉得奇怪，甚至当爸爸回来后，她还觉得叶家已经是大团圆的状态。</p>

所有的形容词她都知晓，却无法准确的跟母亲这一形象联系起来。</p>

对她来说，这些只是一堆空洞而又空白的词汇，并无什么其他感触，她正想着，就见叶之衡突然站起来，说道：“小李老师，你的裙子脏了，要去洗洗吗？”</p>

浅蓝色长裙的裙摆处沾染了不少泥点，雨水打湿的痕迹也相当明显，虽然只有那么一块儿，但衬在浅蓝中的深蓝，便显得格外明显。</p>

小李老师颇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下：“谢谢你呀，之衡小朋友，等下课了我再去洗，现在不着急。”</p>

叶之衡冷冷淡淡的点头，随手收起摆在桌子上的作文纸，夹进书里。</p>

“今天我们要讲的是看图写作，这有一幅画……”小李老师打开放映设备，将早已备好的教材放出来，一板一眼的讲起写作文的方法和要领。</p>

两个小朋友好像听得十分认真，叶楚楚收回视线，面前的那一页书却迟迟没有再翻动。</p>

上一世，叶之衡不肯告诉她任何消息，那现在呢？</p>

她已经不再是当初不懂事，整天吵着要妈妈的小女孩，叶之衡没有理由再继续阻止她知道真相。</p>

上完两节课后，外面的大雨依旧没有要停下的迹象。</p>

叶之衡假装没看到叶楚楚时不时递过来的眼神，忽略叶安对姐弟俩关系的关心询问，飞快的扒完碗里的饭，转身上楼把自己关进了卧室。</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