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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扩连续清了好几声嗓子,直到声音在大殿的角角落落都能够听见时,谢深甫等人这才渐渐安静了下来,因为韩瑛的请求,所以赵扩的目光扫过韩彦嘉身上时也并未做多停留,更没有把今日这个敏感的话题拿出来问韩彦嘉的意见。
在大殿上几人的目光都注视向赵扩时,赵扩这才缓缓开口道:“谢大人以及诸位大人所言之事,可有确凿证据?燕京城的百姓真的是如此议论燕王?北地各地官吏,包括济南府、太原府等等,真的如各位所言那般,早已经对燕王不满了吗?”
谢深甫的表情微微愣了一下,随即硬着头皮道:“回圣上,臣等所言句句属实,这些都是臣在燕京亲眼所见、亲耳所听,而徐谊徐、李壁、杨忠辅三位,这一路从临安北上燕京,走的乃是陆路,特别是进入北地之后,每到一处听到的……都可以证明,燕王在北地结党营私、独断专权之实。至于横征暴敛,圣上想必也应该有耳闻才是,当年不管是史弥远史大人还在时,还是韩侂胄在时,都曾极力反对叶青对于北地官员升迁、调任的专权,而在各地州府的赋税事宜上,朝廷更是插不上手、说不上话,都是由燕王一人独断,如此一来,在少了朝廷的节制之后,燕王又怎么可能放过如此大好的敛财机会?那些被燕王亲手提拔的官吏,更是与燕王沆瀣一气,为了讨好燕王的欢心与重用,在地方更是大肆搜寻诸多奇珍异宝……。”
不等谢深甫说完,赵扩已经是有些听不下去了,坐在龙椅上揉着太阳穴无奈的笑了笑,道:“这些罪证……朕怎么听着耳熟呢?朕记得史弥远的罪状之中,韩侂胄的罪状之中,好像也都是这些罪证吧?所以谢大人的意思,燕王是犯了跟史弥远、韩侂胄一样的谋逆罪?”
“圣上,历朝历代能够在朝堂之上只手遮天之人,哪个不是被权利与欲望冲昏了头脑,从而做出了大逆不道之事儿?不可否认,燕王有功我大宋朝廷,但朝廷也给了燕王权利与威望,而这些恐怕便是燕王被冲昏头脑的原因。臣等与燕王无冤无仇,本不该如此攻讦燕王,但臣等食朝廷俸禄,忠皇家之事,在此紧要关头,就算是得罪燕王,也要向圣上禀明眼下我大宋之严峻形势才是。如今燕王在北地权利与威望并举、无人可及,若朝廷再不及时节制,恐也将致燕王步史弥远、韩侂胄之后尘。而圣上若是在这个时刻节制燕王,岂不也是为燕王好?让燕王悬崖勒马?”徐谊一幅大义凛然、忧国忧民道。
赵扩却是听得想笑,这些人,不管他们是为了什么,但如此颠倒黑白、毫无证据的捕风捉影,甚至是可以视为栽赃陷害的行径,他们是怎么说的如此正义凛然、脸不红心不跳的呢?
“若是没有确凿证据,朕随意节制、打压燕王,那岂不是会使得我们二人君臣不和?如此难道对朝廷就有利了?”赵扩依旧是微笑着问道。
“正所谓不破不立,燕王南征北战多年,臣等以为……也是到该安享晚年的时候了。何况圣上您如今正是风华正茂、年轻有为之时,若是燕王一日不放北地权利,圣上又如何在朝堂之上一展文韬武略?”看似长得跟谢深甫一般中正样子的李壁,此时开口说道。
“君臣不和,可是会引起朝廷动荡的啊。”一直没有开口的韩彦嘉,此时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不等赵扩再开口质问其他几人,便叹着气继续说道:“如今我大宋朝好不容易在燕王戎马半辈子之后,有了眼下这幅强盛局面,我们又怎么能够就轻易的把如此强盛机会断送掉呢?难道各位,还想要再重温一边当年金国带给我大宋朝的耻辱不成?”
“如今已经是四海升平,何来威胁可言?更何况,圣上年少有为,文韬武略俱佳,若非圣上支持燕王,燕王又怎么能够在金国势如破竹、连战连捷?而且圣上征大理、罗甸、自杞时,也已经证明圣上一人便可威震四海。韩大人既然知道如今适逢我大宋再次强盛之际,那么自然也
应该清楚,权臣对于朝廷的影响丝毫不亚于千军万马才是。”谢深甫有不满的冷声哼道。
韩彦嘉没理会谢深甫怒视过来的目光,依旧是望着眼前的几阶登上龙椅的台阶,声音很平静的道:“谢大人所言的四海升平,恕下官眼拙看不到,不过下官倒是知道,即便是金国随同着夏国、辽国都被燕王所亡,可……如今在我们的正北边,还有一个号称大蒙古国的草原王国,谢大人难道就不怕,朝廷这边刚刚打压了燕王,草原那边就会立刻驱兵南下吗?到时候,一旦燕王与圣上君臣不和,试问,谁来抵抗草原狼的侵袭?谢大人您,还是说徐谊、李壁、杨忠辅等诸位大人?”
“一个小小的草原之国,自号大蒙古国,难道以我大宋这些年来的南征北战的骁勇将士还抵御不了?我们不去招惹他们,恐怕他们心里已经暗呼侥幸了。”谢深甫再次冷哼一声道。
韩彦嘉终于是不屑的笑出了声,此时缓缓回头正视着怒视他的谢深甫,针锋相对道:“谢大人可去过草原?可见过来无影去无踪的蒙古人是如何劫掠我边境百姓的景象吗?谢大人可知道,那北边的草原有多大?可知道数万大军一入草原,如同一叶孤舟航行于海上,可知在茫茫大海中寻找一叶孤舟有多难?”
面对韩彦嘉的质问,谢深甫动了动嘴唇并未说话,而胸口已经积聚了浓浓不满的韩彦嘉,此时则是得理不饶人,扫视了一圈徐谊等人,便继续说道:“谢大人可知道,如今就在距离儒州关隘不过百十里地的长岭,我朝廷大军就在与蒙古人僵持不下?谢大人可知道,如今燕京已经是寒意入骨,而草原上更是寒风如刀、雪花如鹅毛一般的恶劣景象?”
“坐在温暖的书房观天下、论朝局自是无可厚非,但若是把自己臆想的猜测当做事实来判断,可就是当着天下人的面贻笑大方了。谢大人显然不明白,当草原上的蒙古人,在寒冬没有一口粮食果腹,没有御寒的衣物取暖,不得不跟牛羊马同住在臭烘烘的牛羊圈里时,他们的心志在寒冬之下会变得有多坚硬,更不会知道,为了一口吃的,他们是真的……会杀人的,为了一头羊、一头牛,亲兄弟都可以刀枪相向,如此一个野蛮的牧族百姓,谢大人恐怕不知道,他们一旦上了马背之后,其强悍要远远超过我大宋的兵士。所以下官不得不提醒谢大人,若是因为你们的污蔑陷害燕王,而导致圣上与燕王君臣不和的话,那么对于在严寒之中求生存的蒙古人来说,可是一个绝佳的侵袭机会,到时候、谢大人,这个后果你承担不起,你非但会成为我大宋朝的罪人,同样,你也会成为我华夏民族的罪人!”
“韩彦嘉你……。”谢深甫乌黑的脸庞涨的通红,望着韩彦嘉毫无惧色的脸庞,伸出的手臂在空中剧烈的颤抖着,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反驳韩彦嘉。
毕竟,韩彦嘉所言正是他的软肋,自燕京入秋之后天气渐凉,谢深甫等人别说走出燕京城体察民情了,就连走出自己的府邸都有些不愿意,所以几乎每日所做的,便是在温暖的书房内讨论、猜测天下大势,而并不是用自己的眼睛、耳朵去亲自体会天下大势。
唯有进宫之时,在这些时日里来,才是谢深甫等人愿意走出温暖的书房的时候,而即便是如此,就在他们的马车上,同样也放置着暖炉,就怕北地的寒意沾染到了他们的衣衫上。
“圣上,金国虽亡,可眼下还绝不是我们放松、庆祝之时,更不是马放南山、刀枪入库之际。燕王已经有几年没有回燕京了?谢深甫大人,又有多久没有出燕京了?燕王在北地度过了多少个寒冬,谢大人又在北地,真真正正的体会过一个寒冬时节旷野上的西北风,是怎么把人跟马一同吹的连连后退吗?谢大人可曾见过,人与马要在齐腰深的积雪中,是如何艰难行军的吗?谢大人可知道冻疮长什么样儿?谢大人可知道,燕王手脚到了冬季,跟其他普通兵士一样,也会长出吓人的冻疮吗?这些怕是谢大人都不知道吧?若是燕王有意谋反,大逆不道,又岂会任由圣上在燕京……。”韩彦嘉迎着谢深甫怒视的目光一连串的问道。
赵扩适时的打断了韩彦嘉的质问,沉声道:“韩大人不必为难谢大人了,诸位退下吧,朕想要一个人静一静。”
韩彦嘉率先行礼,而后昂头挺胸的走出了大殿,随即谢深甫几人一脸不甘的行礼,跟随在韩彦嘉的身后走出大殿,整个大殿瞬间再次变得静悄悄的,赵扩望着不远处的火炉,脑海里同样是思索着刚刚韩彦嘉的质问,不由自主的陷入到了深思当中:燕王,这些年南征北战,到底都经历过什么艰难坎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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