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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野心的人是不甘于永远当一个傀儡的,无论沉寂多少年,隐忍多少年,对他来说都在蛰伏,在伺机起事,他用漫长的时光,不慌不忙地布局,拉拢,培植羽翼,只待时机成熟,便一飞冲天。
高藏就是这样的人,没人知道他蛰伏了多少年,没人知道他究竟在高句丽国的朝堂和军队里暗中培植了多少羽翼,然而一旦他打出了旗号,似乎四面八方都已是拥戴他的人了。
汉献帝那么不争气的人,一封衣带血诏都能瞬间召集无数朝堂汉臣为他奔走,更何况高藏比汉献帝强多了,这些年的暗中筹谋,今日终于彻底爆发。
李素给的震天雷并没有发挥作用,或者说,高藏从一开始就没将李素的震天雷列入起事的计划中。以高藏的性格,他不会将自己的性命托付在敌人给他的几百颗震天雷上,他有自己的安排部署,很早以前,他便在泉盖苏文身边埋下了一枚棋子,这枚棋子一直躲在暗处,完完全全为泉盖苏文效忠,高藏也从来不与他产生任何交集,直到今日,图穷匕见之时,这枚棋子终于站在一个合适的地方,劈出了恰到好处的一刀。
一刀毙命,江山易主。
蛰伏多年,一击致命。这才是真正的枭雄人物。
接下来便是收服城外的十几万兵马,高藏隐藏多年的势力终于露出了峥嵘,收服十几万兵马基本没花费太大的力气,这些年不知被他安插了多少颗棋子,高藏一声高呼,棋子们便站出数百人,这些人带了头,而泉盖苏文又已伏诛,高藏又是高句丽合法的国主,群龙无首之下,十几万将士很容易便做了决定,向高藏称臣效忠。
再接下来,便是诛除泉盖苏文的余孽,虽说李素在平壤城时将泉盖苏文的爪牙差不多杀干净了,但地方官府仍有许多官员是附逆的,这些人必须要除掉。高藏露出了冷血无情的一面,所有跟泉盖苏文有过交集的官员全部被杀,从都城到地方官府,高藏亮出了屠刀,开始从上到下的清洗,他要将泉盖苏文的痕迹从世上彻底抹除。
所谓改朝换代的伟业,大多是鲜血白骨堆砌而成的。
发下一连串命令后,高藏松了口气,神情疲倦地揉了揉额头。
直到此刻,高句丽这个国家总算是基本掌握在自己的手心里了,大权在握的感觉,真的很不错,仿佛从凡人突然变成了神灵,用俯视的姿态静静看着庸碌的苍生,而他,可以决定苍生的生死。
国内的事高藏可以掌控,然而高句丽之外……
高藏的叹息声更沉重了。
唐国就不说了,两国刚刚才打完,人家现在还在回家的路上呢,一场战争死伤十数万,两国的仇怨怕是难以消解了,如今高藏刚刚夺权,国内士子臣民军队虽然表面上顺服,可他们都未对自己归心,夺权开始这几年,高藏要休养生息,更要收天下士子臣民之心,要做的事情太多了,从泉盖苏文死的那一刻起,高句丽便再也经不起任何一场战争,哪怕是小规模的局部战争也不行,一来国力空虚,实在打不起,二来,高藏并未收复人心,尤其是军队的人心,战则必败。
所以,摆在高藏面前的只有一个选择,正如当初与李素商议的一般,高藏不得不改变百年来高句丽对中原王朝的态度,选择与唐国平息干戈,重修邦交。
高句丽与中原王朝的仇恨很深,包括高藏在内,内心对大唐也抱着敌视的态度,对李素承诺的两国交好,那是当时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可是现在做出的选择,却是因为时势与利益。时势逼迫,他不得不选择理智的停止战争,对唐国俯首称臣,一直到高句丽恢复元气,高藏已收国人之心为止,到那个时候,或许,战争又会开始了。
一旦选择与唐国息战,那么一连串的连锁反应就会出现,比如高句丽与百济的同盟关系,高句丽与北方靺鞨六部的关系,与新罗国多年的敌国关系等等,随着高句丽对大唐的俯首,周边国家的外交都会随之改变。
想想这些如乱麻一般的国事,高藏只觉得头都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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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素骑在马上,被风吹得很头痛。
骑马吹风看似飘逸潇洒,比如后世的歌词里唱的“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再配上一位皇阿玛领着一群阿哥和格格,骑在马上笑得又荡又漾,开心得要起飞似的,然而真正骑在马上迎风疾驰,那种滋味谁驰谁知道,反正李素不但没有丝毫想笑的意思,还很想哭。
“不行了!我快死了!再不停下歇息我马上就死,死在马上!”李素终于受不了了,在马背上放声叫道。
并肩而驰的李绩无奈地看了他一眼,随手叫来身后一名将领,问清了斥候最后一次回禀的消息,确定百里内并无追兵后,李绩扬了扬手,下令全军下马休息。
方老五抢先下马,一个箭步冲过去,将摇摇欲坠的李素小心地扶下马来。
“公爷受苦了,您这么金贵的人儿,哪里受得了行军这般苦楚,真是造孽呀……”方老五搀扶着李素在草地上坐下,一边絮絮叨叨。
“没错,我真的受苦了,你看看我脸上的鼻涕,看看我这双修长的美腿被马鞍磨的,再看看我这青紫的脸色,造孽呀……”李素差点落下泪来。
确实太苦了,李素来到这个年代开始,还没受过这么大的苦呢,当初在西域沙漠里行军,好歹也只是晒晒太阳,脸有点黑而已,行路却是不慌不忙的。如今策马急行军,一跑就是一整天,天寒地冻的,李素感觉自己快死了。
李绩看不惯外甥的样子,冷哼道:“看你这点出息,老夫比你大几十岁,可曾见老夫喊过一声苦?”
李素叹道:“舅父大人没喊过苦,你是命苦……可我生来就是享福的命啊,若我这次没被陛下钦点随军,这个时候的我应该正躺在院子里晒太阳,手里抱着刚出生的女儿,打个呵欠,伸个懒腰,到了吃饭的时候,下人毕恭毕敬来请我,吃完饭出门散步,不慌不忙走到公主的道观外,进去让公主在一旁弹琴,我便听着这淡雅的琴声顺便睡个午觉……”
李素向往地叹了口气,道:“舅父大人,这才是人过的日子,而咱们现在骑着马,一天跑几百里地,从北跑到南,您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叫牲口,嗯,大型灵长哺乳类动物大规模迁徙,说的就是咱们现在在干的事,简称‘跑路’……”
话没说完,李绩便一脚狠狠踹了过去,骂道:“你以后会活活贱死,就贱在你这张嘴上,嘴贱莫把老夫搭进去,当心老夫抽死你。”
李素嘿嘿一笑:“舅父大人,我家夫人刚生了女儿,您喜添了一位甥孙女,回到长安后应该送两车银饼道贺一下吧?家里有什么值钱的物事……”
李绩笑骂道:“早听说你这死要钱的德行,老夫还听说你家的门房管家和你一样的毛病,若有客人登门,先看有没有送礼,若是带了几车大礼,管家门房便笑得如沐春风,若是空手而来,十有八九要吃闭门羹,放眼长安城的权贵,吃相如此难看的,也就你这一家了,怎么,现在主意到到亲舅舅身上了?你这辈子挣的钱财不少,足够你花三辈子了吧?为何对黄白之物如此执着?”
“呵呵,外甥农户出身,穷怕了,没见过世面,搂着钱财睡觉才有安全感……”李素干笑。
舅甥二人说着话,忽然有一名将领匆匆走来,抱拳道:“大将军,少将军,西南方向有一支骑队飞驰而来,斥候探过了,此时离咱们大约二十里,骑队共计百来人,似乎正在追杀一支平民骑队,两者追咬得很紧,我军是否上前干预,请大将军定夺。”
李绩皱起了眉:“西南方向?”
与李素快速地对视了一眼,李绩沉声道:“咱们现在的西南方不正是百济国吗?”
李素点点头:“对,正是百济。”
将领也补充道:“此地离百济国境大约只有百里。”
李绩搓了搓冻得麻木的下巴,沉吟道:“这两拨人马应该是从百济国来的,咱们正在行军之时,恐不宜另生枝节,令斥候再探,严密监视那两拨人马的动向,咱们这便启程,进入新罗国境内方算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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