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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长!机长说现在高度一千英尺(304米),速度每小时一百四十公里,距离空降场还有十分钟航程!”参谋长唐龙凑在徐永晋耳边大声喊着,完后劝道:“团长,请最后再考虑一次,这样冒险是否值得!”
徐永晋检查下背在身后的降落伞,站起来看着机舱里的军官。这些团部军官在唐龙从驾驶舱那头晃悠着走到徐永晋身边时,很自觉地将手上的那些小东西收拾起来,面色凝重看着坐在舱口的徐永晋。
飞机在奥尔比亚补充燃油时,政治部主任钟涛已经把徐永晋临时做出的决定,对运输机带队大队长与101伞兵团团部其他军官做了通报。可想而知,不管是运输机驾驶员,还是101伞兵团团部那些军官,对徐团长临时做出的决定,一个个怨声载道,虽然当着徐团长的面,军衔不高的那些军官会充满崇拜的夸赞“团长英明”。
运输机驾驶员是为已经制订的计划,突然增添了变数,必须做出修改,感到不耐烦。至于101伞兵团团部的那些军官,团长大人要和士兵打成一片,他要身先士卒给战士们做个好的表率,其他军官岂能落在团长大人后面?总不能团长不怕死,手下却害怕发生不幸。徐团长脑袋一热,以身作则,却毫无来由让团部军官们也置身险境,军官们心里自然不会太舒服。
“五分钟后抵达空降场!航速一百,高度八百!”
航速一百,是说飞机时速每小时一百公里,至于高度八百,当然不是距离地面八百米,而是八百英尺,换算成公制,相当于两百四十三米。
看了眼舱门上的小灯,准备伞降的红灯已经亮起。
“起立!”徐永晋站起来,大声对机舱里的军官喊着,同时手心向上抬了抬。机舱外发动机转动声极为嘈杂,就是大声喊叫,也不能保证机舱里的人们听明白,辅助手势,就能让大家知道你表达的意思。
“检查装备!”
喊出检查装备口令,徐永晋低下头仔细检查衣服上与背包的每个扣子是否扣上,每个锁扣是否已经合上,每次跳伞他都要做这套程序,跳伞是一项风险极大的运动,它被太多不可预知因素左右,已经很危险了,要是自己再马虎,天空来个人伞分离,那可就有乐子瞧了。
“检查装备报告!”
“十二号准备完毕!”“十一号准备完毕!”“十号准备完毕!”……“二号准备完毕!”
每个人大声说到最后一个字,都同时拍了拍前面人的肩膀,徐永晋看自己面前的唐龙说完,。自己也大声喊道:“一号准备完毕!”
说完徐永晋向后退了一步,将舱门位置让了出来,团参谋长唐龙左脚迈到门前,绻身半蹲,手掌外翻扣在舱门外。
“保持队伍紧密!”
后面的军官如同伞兵团战士,一个接一个向前移动,挨个排在前面人后面。
从门缝里,可以看到下面苍郁的树林,连绵起伏的山包,远处群山中一座城堡在偏西的太阳照耀下,气势雄伟,挺拔壮观。两架飞在前面领航的战斗机向两旁一分,一架绕到右边,另外一架从左面翻转半圈,向更高的空中扶摇直上。红灯熄灭,绿灯亮起,徐永晋探头看了眼下面,群山中出现一片狭长平地。
“准备好了吗?”
最后确认完毕,徐永晋轻拍下唐龙左腿,唐龙绻身爬出舱门,攀着机翼跳了出去。跟在唐龙后面的团部军官一个接着一个爬出机舱,消失在徐永晋眼前。机舱里只剩下徐永晋,和其他人一样,弯腰爬出机舱后,徐永晋闭上双眼,仔细回味在军校时,教官对自己提出的各项要点,手一推机翼,身子向前一扑,徐永晋离开了飞机。
蓝天与大地猛烈旋转,晃动,气流刮的脸面生疼,大地以惊人的速度迎面扑来。将急速下落身体控制住,徐永晋拉了挂钩,好象被人用棍子在肩膀上猛敲了一击,时间与空间突然停顿,降落伞打开了。
自由落体下降时,徐永晋有些头昏脑涨,不知身在何方,满脑子想的只是不要仰面朝天拉开伞挂钩――如果这样做,有极大可能自己给自己宣判绞刑――伞完全打开,徐永晋才心神定下来,有工夫打量周围。
无数白色的花朵在天空绽放,苍郁的树林就在脚下,左面是起伏的山地,右面是湛蓝的海洋,远方地面还铺了五颜六色的布匹。飘在空中的徐永晋,看着下面那些彩色飘带,不由走了神。演习中,用各种颜色布匹给天空伞兵指引季节方向,算是很好的办法,不过真实的战场下,这种方式不具有可行性,地上铺着这么多布,等于告诉敌人在这里多加戒备,如何解决指引集结地问题,是困饶徐永晋的一大难题。正想着,徐永晋猛然发现自己距离地面已经很近了,于是双腿并拢,膝盖微微弯曲,双手握拳抵在额头,低头下颚抵紧颈部,准备承受落地的冲击力。
一切都按照教科书去做,条件反射般做好了一切,徐永晋却惊愕地发现自己下面是片小树林与农田交界处,按照计划,原本应该落在麦地里,可现在微风正把他向树林那边推动。人在天空完全无法控制下降地点,只能任凭风把自己带到任何地点,这也是为什么选择伞降场地点极为苛刻的原因,按照规定,伞降场要避开山区,免得伞兵坠入悬崖,要避开河流,巨大沉重的伞衣盖在身上,就算河流很浅,也能把误落在河里的伞兵淹死,要避开树林,那些树枝可能划伤身体,刺瞎眼睛……选择空降场时,先遣队已经一再保证空降场周围不存在树林,只有孤零零几棵树木,对空降不够成任何危险,可徐永晋现在却发现自己游走在麦地与树林之间!
徐永晋只能将脸紧紧贴在手臂后面,闭上眼睛,心里一再念叨着从东土的玉皇大帝到西方的上帝,祈祷他们保佑自己不要那么倒霉,或许心诚则灵,一阵风吹过,飘在空中的徐永晋感觉自己又从树林上向麦地方向飘去,心里还没感谢完那些够意思的神仙,无数的枝条在他身上划过,人被一股大力一拉,悬挂在半空中――那些佛祖神仙到最后还是没有拯救了徐永晋,在跟徐永晋开了一个恶作剧玩笑后,他们也失去了品尝祭品的口福。
吊在半空中的徐永晋与后面的树干猛烈撞了几次,他感觉自己成了一个沙袋,正在接受拳击世界冠军猛击,浑身所有的骨头正在每一次撞击后碎裂,人要变成一堆装在皮囊中的烂肉了。晃的七晕八素时,更倒霉的是伞绳将他缠了起来,就好象裹粽子一样,缠住了手脚,越挣扎捆的越结实。徐永晋脚上头下,血液充进脑袋里,只听得上面伞衣与树枝摩擦时发出吱吱呀呀声。
徐永晋在心里一个劲诅咒牢固结实的伞绳,要是不那么牢实,挣扎了半天,绳子应该断开,只要断开,自己也就能摆脱眼前困境,可真要不结实,伞打开时那股猛烈的拉扯力,说不定更早就让伞绳断开,那时侯断了徐永晋只能表演空中飞人。
“有没有人?……快把我放下来!”
倒吊在半空中的徐永晋有气无力地哼哼着,他的手脚全被缠住,无法取出插在伞兵靴里的伞兵刀,要是没有人帮忙,靠他自己的能力,无法离开这该死的油橄榄树。徐永晋感到自己快要窒息,各种各样的彩色雪花在眼前飞舞时,下面传来跑步声。
“这位兄弟,你怎么吊在这里?”底下有人放肆地笑了起来。
“放我下去,该死的伞绳缠住我了。”徐永晋话还没说完,晃动的伞绳转了半圈,让他可以看到下面站着的人,一看原来是自己伞兵团军士,没在军官们面前丢脸,这让徐永晋好受不少:“中士……帮我把伞绳割开。”
脸上涂了油彩的中士在徐永晋转个半圈时,看到了徐永晋衣服上的肩章,任他怎么想,他也没料到悬挂在面前的,居然是他的中校团长!
中士张大了嘴,半天合不起来:“团长?您怎么挂在这里?”
“少废话,快割绳子!”
“是,团长!”中士急忙爬上树,割开束缚住徐永晋的绳子,让徐永晋先不再倒悬,然后将伞衣与下面的徐永晋之间绳索割断,徐永晋狼狈摔在了地上。
在从树上跳下来的中士帮助下,徐永晋解开束缚在身上的那些绳子,慢慢站了起来,踮着脚跳了两下,运气还算不错,倒吊在树上时,感觉散了架的骨头,现在虽然很痛,却都还在原来的位置上,并且没有断裂。至于身上,划开的口子不少,脸上、手臂上、腿上到处都在流着血,不过那些口子都不深,只是有些火辣辣的疼。对以美为荣的宋玉那种人来说,这些伤口自然破了相,属于天要塌下来的大事。可对于一名军人来说,这些却连轻伤都算不上。
吊在树上时,徐永晋一个劲痛斥工人将伞绳做的太结实,现在下来了,他又将所有的诅咒都送给了这片算不上很大的油橄榄树林。要让这片“该死的油橄榄一把火烧了“。这话也就说说而已,真要烧了这些树,他可承担不起那份责任。
“你是哪个连的,中士?”
中士急忙站直了身子,大声道:“报告团长,一营一连二排二班班长中士李海保向您报到。”
徐永晋低着头,看着自己正在活动着的脚踝,随口说道:“李海保?这个是中国名字吧?你的本来姓名叫什么?”
中士脸上虽然涂了油彩,可他那高挺的鼻梁,浅黑的肤色,卷曲的头发,蓝色的眼珠,这些都说明他不是东方人,连混血儿也谈不上,作为其他国家移民到中国的这些人,他们虽然加入了中国国籍,很多人都取了很有中国特色的名字,可他们原来的名字还在使用,譬如徐永晋的同学迪迪。
“海因里希;保罗;拉瓦利耶。”
“德裔?”
“不,法裔。”中士纠正道:“我的祖先是新教徒,路易十四时,法国在1685年颁布了《枫丹白露敕令》,撤销了《南特敕令》,按照新的敕令,要彻底清除国内的新教徒,那时候我的祖先离开法国,流亡德国。”
中士将自己的身世大致向徐永晋做了说明,现在德国人是敌人,德裔在中国国内的日子可不大好受,军队里虽然没那么严重种族歧视,可这种歧视多多少少总是存在一些,就算别人不说,德裔战士自己也会觉得不舒服。按照拉瓦利耶(姓为拉瓦利耶,名是海因里希)中士所言,他的祖先离开法国后加入了拿骚的国籍,后来随着德国统一,又变成了德国国籍,在他父亲辈时,中国的外籍军团在海外招收合适兵员,当时世界上中国外籍军团的待遇相当好,普法战争后,法裔德国人在德国又受到不少歧视,于是在这背景下,他的父亲带着他的母亲和幼小的他,离开了德国,乘船到了中国,全家加入中国国籍。
“哦,那么我该叫你拉瓦利耶了。”
李海保耸了耸肩:“不,团长还是叫我小李好了。我喜欢我这个中国名字。”
“小李,好样的。感谢你把我从这该死的树上救下来。我要亲自在全团面前授与你奖章。”
李海保撇了撇嘴:“全团面前?不,团长,还是免了吧,那些军官要是知道是我救了你,他们会吊死我的!”
徐永晋愕然看着不以为然的李海保,想想自从自己到伞兵团后,军官们和自己之前在感情交流上,一直存在着巨大的鸿沟,他们不敢拿自己怎么样,不过对个小小的中士,给他穿几双小鞋又算得了什么事情?徐永晋自己还是军士长的时候,当时的顶头上司王连长可是整的徐永晋一点脾气也没有。再想下李海保把自己救下树,自己当然应该感激人家,只是自己被倒吊在树上,要是传出去,可是很影响团长的威严。
“还是算了,再次向你表示感谢。”徐永晋主动伸出手,和李海保握了握手:“你父亲加入了外籍军团?”
“是的,在第一师第一旅服役。”李海保很为自己父亲感到骄傲。
“伞兵团不少人要么自己,要么父亲,都在外籍军团服役过。”徐永晋一边说着,一边找了根棍子,暂时当拐杖,脚踝的骨头虽然没断,不过从树上落地的时候,有些扭伤了筋。“那么你和你母亲呢?住在什么地方?”
“迪化,新疆天山那边。”
徐永晋点了点头,有些向往:“好地方,就是距离内地太远了点。怪不得我总觉得你说话舌头有些僵硬,既然是新疆就难怪了。你会法语吗?”
“会一些。”说着李海保嘴里叽里咕噜说了一串话。
“什么意思?”
李海保露出恶作剧得逞的笑容:“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不吃葡萄倒吐葡萄皮。”
“是这样。”徐永晋的反应出乎李海保意料:“我不会说法语,不过我会说两句德语。哈里特,载特茨庇赫,施内列尔,施瓦依根。”
“团长您说的真好。”
“还像吗?”徐永晋淡淡一笑。
这些话是在总部时候听翻译学的。徐永晋见过那些翻译审讯德国俘虏,叫俘虏坐下时,翻译就会说“载特茨庇赫”,要求俘虏加快说话速度,他们会说“施内列尔”,不许俘虏说话时,他们又说“施瓦依根”。至于“哈里特”,是德语站住的意思。
“走吧,去看看弟兄们如何了。”
徐永晋摘下钢盔,从背包里找出伞兵贝雷帽戴在头上,拄着“拐棍”走出了小树林。天空一架架运输机还在不停兜着圈子,一次又一次飞越空降场,不过现在已经进入尾声,天空飘荡着的伞兵不多了,麦地里,那些落地的伞兵解脱伞具,收拢伞衣与伞绳――正式战斗伞降,当然用不着回收降落伞,可这是演习,用不着一切按照战斗来做,不然就显得太浪费了,虽然中国是经济强国,也经受不起军人如此浪费。
麦地里,一名军官冲着落在周围的伞兵高声喊着:“快!弟兄们快点!拣起武器,要把演习当成战争,为了你们的家园,战斗吧!为了你们的子孙后代,战斗吧!我们是伞兵,是天下第一兵!伞兵没有一颗心畏惧战斗,伞兵每一只手臂都强壮如钢,前进!向着阿勒萨尼,前进!”
“那是你们连长?”徐永晋举起木棍,指着正在鼓舞战士加快速度的军官。
李海保肯定回答:“是的,那是我们连长腾威上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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