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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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柚接过来,轻轻往掌心里拍了两下,是很顺手,只是她用不到,“《教师法》规定,老师对学生不能有任何形式的体罚跟变相惩戒。”
简而言之,就是棍棒教育现在已经不流行了。被老师过度体罚的孩子,长大后或多或少有点心理阴影,不利于学生健康成长。
花青没听懂,“什么法?”
谭柚伸手将戒尺交还给她,“什么法也都不能用这个。”
“那不是白做了吗,”花青今天没跟着去吴府,不知道里面情况,“就吴嘉悦那样的,万一不听话,您就用戒尺抽她!”
花青挥舞了两下。
不被夫子打过的学生生涯是不完整的。
谭柚还真想了一想,“那便先留着,可以在苏虞偷懒睡觉时,用来轻轻敲醒她们沉睡的灵魂。”
谭柚如果想打学生,还真用不着戒尺,不过她更习惯以理服人。
至于门口的松狮,谭柚让花青明早起来给它好好洗个澡,“我牵进宫里,送给长皇子。”
见花青和藤黄的表情跟白妔苏婉如出一辙,谭柚微微叹息。
别人她也管不着,但花青还是可以约束一下的。
藤黄离开后,主仆两人坐在门前廊下的台阶上,花青撸狗,谭柚则是拿了锤子,将桃核外壳轻轻敲开,只留里面的核桃仁。
花青歪头看谭柚,不知道她想做什么。
“把它种上,”谭柚说,“桃核敲开,将核桃仁用温水浸泡,随后去掉外膜再保湿保温,就能发芽。”
“好麻烦啊。”花青是个大大咧咧的糙性子,一听需要做的这么精细,当下便道“您要是想种,我给您买棵桃树种,不用等它从核桃仁开始发芽,太慢了。”
是慢,甚至季节都已经晚了。如今五月份,按理来说应该春秋栽种更好。
但没办法,既然是这个时节收到的桃,那便只能这个季节种。若是可以,哪颗桃不想早早就能被栽种发芽。
慢更不怕,只要结果是好的就行。
“别的桃树跟这颗不同。”谭柚小心撬开壳,取出核桃仁。
花青疑惑,“哪里不同?”
谭柚,“这颗不甜。”
花青,“……”
那的确是不同啊,街上随便买的,不甜都不给钱。
花青疑惑,“不甜您怎么还种啊?”
谭柚把锤子收起来,侧头平静地看着花青,声音温和,“但这颗桃是长皇子送的。”
“不管他原本是想送给谁,也不管他送我桃时是否出自真心,但这颗桃到底是被我吃了。我跟长皇子之间,也是这般。”
“花青,我想说的是,所有人都可以对司牧有偏见,但你不行。”
谭柚语气轻缓,“因为你是我身边最亲近之人,而他将来是我的夫郎,亦是你另外一个主子。你若是对他有偏见,便是在为难我。”
花青嘴巴张了张,眼睛回视谭柚,低声问,“那我应该怎么改?”
谭柚笑,伸手将花青脸边的狗毛捏掉,“尽量去发现长皇子的优点。”
花青心里热乎乎的,脱口而出,“长得好看?”
谭柚点头,“算。”
花青嘿笑着胡噜狗,“那我以后一定努力发掘长皇子的优点,争取不让您为难。不仅我不让您为难,咱们院里的下人也都不会让您为难。”
谭柚笑,“好。”
时辰也不早了,谭柚将核桃仁泡上,洗完澡见手背上的红痕不严重,也没做处理便睡了。
就如藤黄所说,谭橙这半年一直很忙,谭柚睡觉的时候她才回府。
而谭橙回来的时候,司牧还在处理政务。
御书房灯火通明,光亮如昼。
这里面原本只有一张龙案,后来先皇着人打造了另一张,跟原先那个一模一样,只是新了些。
司牧如今用的便是那张新的。
他的桌子摆在司芸桌子的旁边,跟司芸的桌子比,司牧的桌上满满当当全是折子,堆积如山。
“一个政绩考核的章程,这群人是真做不出来,还是在拖延时间敷衍我?”司牧随手将折子扔在桌面上。
折子朝上摊开,能看到白字黑字页面被司牧用朱笔画了个大大的叉。
笔迹豪放不羁,丝毫不顾及大臣颜面。
司牧轻哼,“她们但凡要点脸,都写不出这种东西。找只会说人话的狗,政绩考核一事早就完成了。”
而这群大臣呢,就知道拖。
今天早上处理完柳家,群臣松了口气,以为长皇子下嫁谭家庶女,政绩考核一事也能告一段落。
结果谁成想,司牧罚完柳家直接旧事重提,问的依旧是章程拟出来了吗,丝毫没因为他嫁的是谁把这事搁下。
群臣哪里敢吭声,只能顾左右而言他。
司牧当场点了吴大人来做这事。柳家被打压,最得意的莫过于吴家。
吴大人苦哈哈应下,今天下午就将方案递过来,快是极快,就是内容写的狗屁不通,一看就是敷衍耍滑。
翰林院这群人,真正干实事的没有几个,政事全压在谭橙一个老实勤恳的新人身上。其余人点完卯就不知道在做什么,甚至走的一天比一天晚,仿佛忙得不行。
司芸一看群臣这么辛苦,先是夸赞她们一顿,随后又说要给她们发补贴。
翰林院里的这群人,夏季有冰补,冬季有炭补,这只是朝廷给的,还不包括下面官员孝敬的那些。
如今司芸大手一挥,竟想着给她们发个餐补,晚上走的晚的,可以单独再领一份补贴。
但凡这群人窝在里面能做出点事情来,司牧一句话都不说。
可这群老东西就像是米缸里的米虫,光吃不做混吃等死。
外头大批优秀的官员挤破脑袋都进不去翰林院,而翰林院里这些尸位素餐的老东西占着位置不挪屁股,每天抱怨自己好忙好累。
只要司牧不高兴,她们就将先皇搬出来,说什么往上两三代的皇帝提倡的都是休养生息无为而治。
一些事情顺其自然就行,没必要改变。现在朝堂秩序有条不紊,江山也很稳固,百姓也都满意,长皇子为何要变动?怎么就不能像皇上一样,依照先例而行,非要违背祖宗定好的规矩?
她们看不见休养生息背后的懒散懈怠,她们只能看见司牧插手政事,觉得他是想掌控朝堂,是在培养他自己的势力。
不然好好的翰林院,为何要动?
然而群臣都忘了,休养生息是为了养精蓄锐,如今既没有精,也毫无锐,如同一只肥到跑不动的绵羊,吸引着周边的豺狼虎豹。
就算有大臣没有忘,翰林院里面的几位不发话,底下的人也不敢太努力,不然就是抢风头。时间一久,政事堆积,便衍生出诸多问题。
像谭橙这样的,少之又少。
司牧看折子看得头疼,这群大臣正事不谈,鸡毛蒜皮的小事一个折子接一个折子的送,恨不得忙死他。
“都打回去,没一个能看的。”司牧嘟囔着往后仰靠在椅背上,疲惫地闭上眼睛。
胭脂往前几步,力道舒适的给他揉按太阳穴。
司牧手指搭在龙椅扶手上,拇指指腹缓慢摩挲上面的纹路雕刻,好一会儿才说,“明天早朝后,让桉桉来一趟,就跟吴贵君说,我想她了。”
司牧眼睛睁开一条缝,浓密的眼睫落下,在眼睑处投下一小扇阴影,声音轻轻软软,“届时把吴大人她们也叫过来。”
“吴大人许久没见到桉桉了,应该也想见见她。”
吴家便如同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而树根正是司桉桉。
胭脂微微一顿,低头应下,“是。”
胭脂轻声道“主子,钦天监推算的日子出来了,连同成亲日期一起呈上来的还有关于谭翰林过往的调查。”
硃砂将这些都整理好,放在龙案桌面用镇尺压着。
“今天不看了,”司牧懒懒地将脑袋仰在胭脂掌心里,扁着唇,带着点困倦的鼻音,“好累。”
何时他才能不用看这些折子。
胭脂垂眸笑,“那便先不看了。”
他看了眼时辰,“主子,已经亥时三刻,该休息了。”
司牧多数时候都是亥时三刻睡觉,清晨卯时前起床,通常只能睡三个时辰左右,就这还包括了他梦里惊醒后久久睡不着的时间。
他身子不好,很多时候都是没能好好休息,以及心里事情太多精神紧绷所致。
沈御医劝过无数次,说司牧这么熬会活不过四十,奈何司牧一次都没听过。
“再看看。”司牧重新坐起来,还是提起朱笔把那堆无用的折子过了一遍,就怕漏掉有用的。
他向来说一不二,胭脂也不敢多劝,只能恭敬地退到后面陪司牧熬夜。
胭脂还能跟硃砂以及别的宫侍轮流休息,司牧却不能。
翌日,早朝后。
司牧站在殿下阴凉处,眉眼弯弯地看着不远处的小胖墩朝自己跑过来。
司桉桉倒腾着两条小短腿,挣扎着从宫侍怀里下来,张开双手奔向司牧,声音清脆响亮,“小舅舅。”
四岁的司桉桉容貌长相跟司芸有六分相似,猛地看起来跟司牧长得也很像。
司牧往前走了几步,站在晨光里,蹲下来,任由司桉桉扑进他怀里搂住他的脖子。
司牧接住小胖墩,柔声说,“桉桉今天起好早呢。”
“桉桉卯时二刻起的,父君本来想让桉桉多睡一会儿,但桉桉想见小舅舅。”司桉桉也蹲下来,跟司牧脑袋对脑袋,像是说悄悄话,“桉桉给舅舅带了糖。”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巾帕,巾帕里面是油皮纸裹着的糖果子。
司桉桉开心地朝司牧伸手,献宝似的,“给小舅舅。”
“好,谢谢桉桉。”司牧将油皮纸拿过来,握在掌心里却没急着拆开。
他问司桉桉,“那桉桉想吃糖吗?”
司桉桉那双凤眼瞬间亮了起来,抿紧小嘴重重点头。
于是蹲在地上的舅甥两人,一大一小两张相似的脸,同时昂头看向站在旁边的胭脂,瞧起来格外可怜巴巴。
胭脂,“……”
胭脂深呼吸,最后还是没抗住。他掏出糖罐,尽量板着脸一人给了一颗糖,“只有一颗,再多就没了。”
谭柚牵着狗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金黄晨光下,司牧一身明黄朝服,孩子气地蹲在地上,丝毫不在乎衣摆是否拖了地。
他鼓着一侧白净的小脸,眉眼弯弯地将糖递到一个跟他容貌很像的孩子嘴边,“啊~”
谭柚没走近,怕自己跟身边的大狗打扰了这和谐融洽的一幕。
谭柚朝前看,觉得花青有一句话至少没说错。
长皇子容貌的确出色。
他沐浴在晨光里,鼓起脸颊吃糖的时候像颗橙黄的黄樱桃,懒洋洋托腮的时候又像只慵懒的小橘猫。
谭柚站在原地,不多时身边又多了几人,她侧眸看过去,“吴大人。”
几人朝谭柚颔首,“谭翰林。”
要换成平时,她们根本不屑搭理谭柚,但现在人家成了驸马,而且是当着长皇子的面,怎么都得客气客气。
“谭翰林找长皇子有事?”吴大人看向谭柚身边老实蹲下的大狗,眼皮子直跳。
她是不是看错了,这不是她家的狗吗?
叫什么,松狮?
吴大人轻声喊,“松狮?”
狗连个眼神都没给她。
“……”吴大人脸上笑呵呵的,“可能认错了。”
她心里想,这狗别落她手里,不然宰了吃!
谭柚看向吴大人以及她身后的三位大人,好像都是翰林院里的大臣。
见她看过来,吴大人道“长皇子叫我们来的。”
吴大人等人下朝后便被留了下来,几人猜测长皇子此举是因为昨天的章程做的不好,但她们不在乎。
长皇子让做,她们做了啊,至于好不好,那就另说了。
来之前几人商量好了,准备坚持推搪,能不干就不干。
吴大人也是这么想的,几人中甚至她是带头人。
直到她站在这儿,看见司牧在喂司桉桉吃东西。
五月仲夏的清晨,阳光还是温热的,但吴大人却感觉遍体生寒,掌心一片冰凉。
司桉桉蹲在司牧面前,昂着小脸张嘴等着投喂,像只不谙世事的小雏鸟,乖乖的,“啊,唔,好甜~”
糖是甜的,但若是别的呢?
吴大人脸色微微发白,额头鼻尖渗出细密汗珠。
司牧侧眸朝几人看过来,视线落在吴大人脸上,笑容更好看了,“几位大人到了。”
“小舅舅要谈正事了,桉桉自己去玩?”司牧摸了摸司桉桉温热的小脸。
司桉桉略显失落,低头揪着手指,鼓起勇气小声问,“那小舅舅忙完会找桉桉吗?”
司桉桉记得,以前司牧最喜欢陪他玩了,好像从去年起,小舅舅便总是忙,有时连她也不见。
司牧眼睫微动,抿唇迟疑,他贴在司桉桉温热脸蛋上的指尖微凉,缓慢收回来搭在膝盖上,虚攥成拳,“那桉桉等我,等我忙完?”
至于刚才握在手中的糖果子,早已被司牧趁小孩没注意,悄悄放进袖筒中。
司桉桉瞬间高兴起来,“好!”
“谭翰林。”司牧蹲在地上朝谭柚招手。
司牧不是没瞧见谭柚身后牵着的大黑狗,只是他有正事要做,现在不好多问。
他站起来,牵着司桉桉的小手朝谭柚缓步走过来。
“司桉桉,皇姐的长女,”司牧停在谭柚面前,给她介绍,眼里带着笑意,软声问,“待会儿劳烦翰林帮我照看片刻?”
司桉桉好奇地仰头看谭柚,但仰脖子没仰多久,她注意力就被谭柚身边的大狗吸引走。
司桉桉边害怕边忍不住好奇,小脑袋藏在司牧身后,偷偷看大狗。
谭柚垂眸看小孩,瞧着这张跟司牧有几分像的小脸,不由温声道“好。”
司牧跟几位大臣是打算去御书房的,现在还多了个谭柚以及司桉桉,还有一条大黑狗。
“别人都是送雁,”司牧牵着司桉桉,跟司桉桉一起看向谭柚身边的狗,边朝御书房走边轻声嘀咕,“谭翰林怎么送了条狗?”
他还是头回听说下聘可以用狗的。
谭柚伸手摸摸狗脑袋,明白过来司牧话里的意思,解释道“这个不是聘礼。”
司牧歪头看她,鼻音慵懒,“嗯?”
“是桃子的回礼,”谭柚说,“送来保护你。”
保护他?
司牧还是头回听说有人要保护他,还是用一条狗。
司牧露出笑意,没忍住停下来,半蹲着看狗,连身后的几个大臣都没理会。
他手指伸出去又停下。
司牧仰头看谭柚,琉璃般通透的眸子里,像是藏着一片海,黑而深,倒映着谭柚的上半身。
“那它有朝一日,会咬我吗?”
司牧问完根本没给谭柚回答的时间,便又自顾自地说,“没事,咬我也没事。”
他站起来,微微朝谭柚那边偏身,小声跟她讲,“但我怕疼,咬的时候要轻一点才行。”
清幽的冷香随着司牧靠近飘到谭柚鼻前,还带着淡淡药味。
谭柚垂眸看,就瞧见司牧掌心里的纱布已经拆开,想来是握笔不方便,被他嫌弃了。
谭柚配合着司牧的脚步往前走,丝毫不觉得慢。
她说,“不怕,我帮你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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