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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丫走后,商成让人把昨天晚上写好的信送去兵部,交由驿站传去泉州的市舶司,请他们帮忙打听一下高小三的下落。他之所以把自己的私信通过兵部的军传驿道进行递送,并不是存着占公家便宜的心思,而是希望能够通过这种方式引起泉州那边的重视,在调查高小三下落的时候更加地用心一些。这也是眼下他唯一能做的事情。
但是,他心里很清楚,泉州那边不可能很快就有音迅。这个时代的远洋航行主要依靠风帆提供动力,人们出海走南洋大都是在每年的十一十二两个月里出发,借着大起的偏北风和由北向南的近岸洋流,航行既省时又省力;回来也要等到六七月份,风向在那时候转为偏南,近岸洋流也转为自南向北,正好趁风势返航。所以,在八月份之前,他不会收到有关高小三的确切消息。
高小三的事,暂时只能这样了。他能做的,就只有这么多……
接下来的两三天,进京的燕山将领陆陆续续都过来拜谒他。每天从早到晚,他的大房里总是充满了燕山腔调的中原官话,听起来让人觉得非常亲切。这些军官并不清楚他调离燕山的真正原因,还都以为这是因为朝廷看重他爱护他,才特地把他调回京城养病。因此,他们一个两个都请他安心地休养;等身体大好了,一定要再回到燕山,领着他们去草原上打东庐谷王杀突竭茨狗。他们都说,只有跟着大将军上沙场,心头才能觉得安稳,打起仗来才更有力气。这些家伙拍商成的马屁实在是拍得太露骨了。可是,话虽然说得很粗糙,深厚的战友情谊却是流露无遗,商成也很受感动。他答应他们,他一定会回到燕山再与大家一起并肩作战,不把东庐谷王抓来京城献俘,就绝不罢休!
大家都高兴地把这句话看成是他的承诺,纷纷表示说,等他再回到燕山,大家都聚集在大将军的大纛下,肯定把突竭茨人再砍个人仰马翻落花流水。到时候再把黑水城占了,以后就把那里当作是燕山提督府的草原驻节衙门!
听着他们兴致勃勃地交谈议论,商成只能把忧郁和惆怅都掩藏在心底里。他心里很清楚,在今后很长的一个时期里,他都不可能回到燕山。不过,这些话他不会说。在这个时候,他不能说如此煞风景的败兴话……
初七那天的晌后,他吃罢饭,翻了几页《史记》,正打算躺到炕上眯盹一小会,孙仲山忽然跑来找他。
他把仲山让进小房坐下,用一种开玩笑的口气问他:“你怎么想起来再来看我?”他记得前天还有人和他说过,踏实稳重的仲山很受东元帝的青睐。这才几天的工夫,东元帝便连续召见他两回。这样的“高规格待遇”,都让他忍不住有点“嫉妒”了。他不就是相貌比仲山稍差嘛,结果两个人的遭遇就是天上地下。自打他回京到现在,差不多两个月有余,东元帝一次也没单独召见他。再看看人家仲山,三天里见了皇帝两回面不说,还赏金银赐钱帛,就连他那个半岁都不到的二小子,裹在襁褓里就有了昭武尉的武散秩。唉,真是人比人气死人!话说,东元帝怎么看都不象是个昏君的模样,怎么也犯“以貌取人”的毛病呢?
仲山如今是正四品下的怀远将军,还领着郑国公封爵,不管走到哪里,别人都奉他为上宾;再加他性格谦逊含蓄,丝毫不张扬作态,所以到京师还不过几天,在朝野上下就有了“一代名将”的风评。但在这间小房里,他还是坐得端端正正,与商成说话时身体也是微微前倾。现在,他听见商成问他话,就把手里的茶盏放下,恭谨地说:“也没什么事。就是从您这边路过,便进来讨口水喝。”
在燕山时,仲山回回到燕州公干,总要打着口渴的幌子去找商成,因此商成也就没想太多。他笑着指了指条案上的茶盏,说:“那你还客气什么?”
仲山依言再端起盏,呷了一口茶汤,似乎是漫无目的地问道:“这两天奉仪将军来过没有?”
“没有。”商成摇头说。他和郭表,只是在阅兵那天在皇城城楼上说过两句话,此后就再没见面。这很平常,不是么?自己与严固不和,同萧坚的关系自然也就不怎么样,作为萧坚的头号心腹,萧坚严固一系里的有名上将,郭表肯定不会与自己再有多余来往。这是郭表的立场所决定的,与两个人的私交无关,郭表的屁股坐在萧坚严固的战车上,就必须和自己划清界限!至于郭表被严固和诸序联手夺去燕山提督的事,那属于他们的内部斗争,自己关起门来吵架也好火并也罢,都是他们自己的事,肯定不会教旁人看笑话。
仲山没有言声。他低下头喝两口水,抬起头又说:“我刚刚听说,朝廷有打算,要把奉仪将军要调去陇西做提督。”
“怎么回事?”商成皱了皱眉头。消息有点突然,事前半点风声也没有,这难免让他有点惊讶。他这个兵部侍郎虽然是个摆设,不参与各种实际的事务,可这么大的人事变动总应该提前知会一声?当然,这个不是重点。关键的地方在于,作为萧坚的头号心腹,郭表去陇西接替严固出任提督,这个决定是在什么样的背景之下做出的,它本身又有没有什么深刻的涵义……他攒着眉头想了一下,觉得没什么头绪,就问道,“郭表调去陇西,那现任的提督严固怎么办?”
“安国公可能会调回澧源大营,出任大营副总管。”仲山说。从他的话里,能听出他对严固没什么好感。他不情愿尊称严固为大将军,就直接称呼严固的封爵;反正两个人都是国公,他直呼严固的封爵也没人能说他不对。至于他在商成面前称呼郭表为奉仪将军,这也能看出他与郭表之间的关系很是亲厚。
他这样一说,商成就差不多明白了。就在这一两天里萧坚便要出发去嘉州主持南征。他这一走,老烈火杨度没了牵制,在军中说话的声音很快就会出现提高。为了不使一家独大的局面出现,朝廷只好把严固调进京。虽然严固的本事比诸杨度是远远不及,但有着上官锐这些萧系人马的摇旗乃喊呐喊,勉勉强强地能保持住两边的力量均衡。另外,调郭表去陇西也是步妙棋。一方面,能用陇西这个最大卫镇的提督安抚郭表这员刚刚立下汗马功劳的大将;另一方面,郭表与严固一样,都是萧坚一系的重要人物,挟大破黑水城、燕东大捷和踏平穷山三件大功劳去接替严固的职务,陇西的将领不会产生反感,更不会有什么抵触情绪;同时,他们也肯定愿意帮扶过去的一脉同僚。这样也有利于陇西军事的稳定……
他一边想着郭表和严固的职务调动背后的深意,一边在心里感慨张朴这些宰相们的苦心。忽然,他想起一个事。连他这个兵部侍郎都还没有听说的人事变化,仲山这个边镇将领又是从哪里打听来的,而且还言之灼灼说得煞有其事一般?
听商成问消息的来处,仲山虽然竭力地克制着自己,脸上依然不由自主地洋溢起激动的神情。他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神采说道:“我也是晌前才听张相说的。”
张相?张朴?商成疑惑地瞪着仲山。仲山不是处在“圣眷正隆”之中么,怎么眨眼间又和张朴搅和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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