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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我穿上过膝麻纱长裙,扎了个丸子头,把自己收拾得清清爽爽。背上双肩包,又把昨天捡来的石头和贝壳揣进包里。
下楼撞见应至诚,他抬了抬眉:“潇潇,周末怎么不睡懒觉?”
“和胖子约了出去玩。”我顿了顿:“晚上回来吃饭。”
晚上,当然不会回来。昨晚那相对无语的晚餐,就是我们的最后一餐了。
应至诚随意点点头,什么也没说。
我心头冷笑:晚上,你就等着急死吧!
到了胖子家,先把石头和贝壳拿给他看,他果然很欢喜。这家伙,一贯喜欢玩沙子石头之类。
我们把石头和贝壳轻轻放进他收集石头的水池里,石头落底,发出叮咚一声响。鱼儿们立刻受惊散去,撞得荷花一阵轻晃。微风吹来,香气悠淡。
我想了想,伸手入水,把贝壳翻了一面,让它的背壳朝上。
“像不像鱼儿的房子?它们晚上可以在这里睡觉。”
胖子摸了摸鼻子,很实诚道:“房子太小,只够两条。”
我摇头:“小房子有小房子的好处。”
住小房子的时候,至少应至诚和张宁是恩爱的。
在水池边蹲着看鱼,很快脚就麻了。我艰难爬起来,站了好一阵才甩开腿活动活动。胖子去收拾东西,我在小小的院子转了两圈,摸了摸秋千,在沙堆上戳了几下沙子,洁白的海沙无声无息滑落下来,反射着阳光,如南极雪尘。
又去小区湖边看了那几对天鹅。
恋恋不舍出了门,我还回头望。胖子却是迫不及待,一上车就对他家司机说:“去我妈那儿,开快点儿,别和我爸说。”
司机立刻点头。
他当然知道,胖子的父母离婚成仇,水火不容。彼此提到对方,九成时候用某个人体器官代替。
上环线、出城、高速40分钟下道,在密密麻麻的楼宇间左拐右拐,最终到了一处不大不小的老旧小区。
胖子开了车门就直线往前奔,逢着地上石砖成片缺损,便一跳而过,逢着床单被褥万国旗般晾晒于树间绳索,便撩起来往前冲。
我跟在后面,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很快便到了,胖子“咣咣咣”砸门。
门开了,一个陌生女人好奇望着我们:“你们是?”
胖子看也不看,伸开长臂排开她就往里面走。“我找我妈,关你们陈家人屁事!”
沙发上,张阿姨闻言惊喜起身:“儿子!儿子哎!”她张开双手,快步过来就要抱胖子。
胖子却住了脚,噌噌噌连退三步。
“妈,你肚子怎么了!”
我随后进门,一边扶着墙壁喘气,一边从胖子和墙的缝隙间看向张阿姨,只一眼,立刻倒吸一口冷气,紧紧抓住胖子的胳膊。
胖子悲催了,太悲催了。
瞎子也该看出来,那圆滚滚的肚皮是身怀有孕。
几个月前胖子来看他妈,还说他妈好像发福了,如今看来……
胖子当即脸色铁青:“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张阿姨嗫嗫道:“不是,不是怕你接受不了吗?”
“突然钻出个小杂种来我就接受得了?”胖子挥掌拍向墙壁,打得石灰粉刷刷下掉。
一旁的陌生女人皱眉道:“怎么说话呢?这也是你弟弟妹妹……”
胖子突地转身,一把掐住女人的脖子,将她叉出门去,“哐当——”关上大门。
这恶狠狠的样子我从没见过。却觉得,他做得太解气了。
胖子暴吼:“同母异父的弟弟妹妹,老子才不想要!”
张阿姨挺着大肚子,站成个“D”字,双手交叠捂着嘴哭起来,声音呜咽:“我就知道会这样,我就知道会这样……”
胖子上前几步,冲到他妈面前,指着她的鼻尖,恨恨道:“哭哭哭!你就知道哭!你委屈?你有本事忍辱负重到底别离呀!知道我会没人管,你还是和我爸闪电离婚。知道我想搬来和你过,你还是再嫁了。知道我不能接受,你还是怀了孕!你就知道卖凄惨,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凄惨!”
他“哐当”一脚踢翻茶几,茶几上的金边骨瓷汤碗立刻摔个稀碎,屋里顿时飘出浓浓的药膳气味。
张阿姨一手护腰一手抱着肚子后退两步,瘪着嘴要哭不敢哭的样子,眼泪汪汪。
胖子旋风似地走了,又旋风似地回来,一把拉住我的手腕,将我拖带出门。
身后传来陌生女人的骂声:“小兔崽子,跟姓何的一个德行!没教养的东西!”
胖子猛地回身,飞起一脚将女人踹倒在地,女人“哇呀呀”一阵乱叫,想要爬起来,胖子又踹她一脚。
“你让姓陈的把我妈还给我,自然有人教养!”
屋里,张阿姨哭的声音顿时放大变尖,如终于出土的毛笋子。
她有什么脸哭?胖子都没哭!我冷冷地想。
坐车回去路上,胖子一直阴沉着脸,像刚捞出面盆的咖啡色毛巾,一拧就要出水的模样。
我伸出右手想揽过他的脖子,让他在我身上靠靠,试了几次没成功。
他太高太胖了。
索性抱了他的右臂,在他肩膀上靠着。
胖子叹了口气,伸手把我圈在怀里,下巴点在我头顶,一路闷着不说话。
其实他脑袋很重,点在我头上好重好重,但我一直忍着,直到他自己挪开,才悄悄伸手揉了揉头顶。
胖子看到了,写满阴霾的脸稍稍柔和了一点。
他揉了揉我的头发,我没有躲。
“潇潇,一定不能让你爸妈离婚。”胖子低低道:“潇潇,等你爸妈各自有了家庭,又有了孩子,谁还记得你呢?”
对啊!
我一拍大腿。
我若寻死,他们固然会如我所愿伤心难过几天。但如果,如果他们怄了几天,转眼各寻新欢,又恩恩爱爱生小孩,我死得冤不冤?
胖子继续道:“你自己悄悄伤心,难过得要死要活他们也不知道。不如找他们闹,怎么折腾怎么来,闹得他们不敢离最好!”
对!就这么办!
我揪住胖子:“你要帮我,我不太会闹。”
胖子看着我,恨铁不成钢:“潇潇你真没用!”
再怎么嫌,胖子也还是要帮我,很快我们就一起回到我家。
打开门,满地狼藉。
家里被偷了?
胖子走了几步,蹲在地上,捡起一件撕破了的衣服,“咦?”
我觉得有点眼熟,但肯定,肯定不是我们家的。这明明是件护士服,只是太短了点。
地上,还有对大大的,白白的兔子耳朵。
我往前一看,还有个不知道是绳子还是布的玩意儿。
以及,几根细绳子串起来的两个三角形布料,我看了半天,觉得它好像是小胸罩。但这够遮什么?
拜那天短短几分钟毛片所赐,我很快明白过来,这不是盗窃现场,这是毛片现场啊!
应至诚你个人渣!
胖子声音都飘忽了:“你爸,不不不,应至诚,怎么跟我爸一样了?”
我冲进厨房,“刷——”从刀架上抽出雪亮的菜刀。
胖子赶紧抱住我:“别别别,弄什么杀伤性武器!”
我低头朝他手背就咬了一口:“挡我者死!”
胖子赶紧改口:“我帮你揍狐狸精,专门往脸上揍,啊?潇潇听话!别脏了手,你是好姑娘,别跟烂脏货动手。”
我眼睛一瞥料理台,“啪”地拍下刀,“呼啦”抽出擀面杖。
胖子这回点了点头。
我领头,气势汹汹“咚咚咚”就往楼上冲,一脚踹开紧闭的房门。
妈的,踹得老子脚发麻。
床上被子里躺了个人,严严实实连个头发都不露,只看到在抖啊抖啊抖。
应至诚赤裸着上身,正手忙脚乱提裤子、拉拉链,一看我俩就叫:“别进来!”
听你的?我他妈不姓应!
我冲上去,提着擀面杖就往下落。
应至诚将将穿好裤子,连忙一胳膊格挡过来,生生受了这一杖,紧接着一把将我拦腰抱起来往门外走。
他个子高力气大,我在空中蹬着腿拼命挣扎也无济于事,索性狠狠将擀面杖扔向床上,似乎打中了狐狸精的腿,因为看见被子底下猛地一缩。
身后胖子就在这个空隙绕过他冲进去,几步迈到床边,抓起被子角就扯。
应至诚急了,双手一抛将我扔在地下,闪电似的冲过去,一把掼开胖子。绕是胖子那体重,也被掼到了地上。
我俩趴在地上,抬起头,彼此都愣了。
我是惊的,胖子是吓的。
因为应至诚的表情,十分狰狞!他双目鼓凸,筋脉寸寸暴起,走到胖子面前,抬起脚就要踹。
胖子伸手捂头,应至诚突地收了脚,怒吼一声:“臭小子,给老子滚!”
为个野女人,把我扔地上。为了野女人,把重要合作伙伴的独生子揍了!
应至诚是个人渣,更是个疯子。
他的“滚”字还没出口,我就爬起来,飞逃出门。
这次,我真的真的不想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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