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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禅微抬眼眸,扫视了一圈天花板,慢悠悠地朝云戮也道:“楼上的人应当并非你的朋友,你救或不救?”
她认定了少年爱管闲事,又羞于承认,只好随意找了个借口,美其名曰想与她交朋友。
可明明他们并不了解彼此,这友情缘何而来?
雪禅走进这茶肆时,便嗅到了几名年轻女子的气息,她们呼吸急促不稳,息调慌乱失措,偶尔散出不似少女的腐旧之气,想来应当是被困于此间已久。
她本无心救人,只不过眼前这好事少年应当早已耳闻二楼的微弱呼救,他在外淋雨良久,许是因此停留。
“你想不想救?”云戮也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面上只有询问之意。
雪禅侧着脸,他这反问倒是出乎意料:“我不想救,你就不救了?”
“那便不救了。”云戮也淡淡回了句,似乎并不在意。
“你这一行,当真只是因我顺眼?”这说辞过于牵强,雪禅不禁出声问道。
云戮也颔首,垂眼诚实道:“是。”
“那方才淋雨如此之久,也是为我?”雪禅追问。
云戮也双唇微翕,并未发声。他垂首思索片刻,眼神真挚:“不全是。雨水寒凉,能让我清醒。”
他近日颇为烦躁的心情,方才经淅沥春雨一浇,倒是熄灭了许多,因贪恋那一丝平静,就多淋了一会儿。
至于江州城浩大,为何偏偏挑了这间茶肆的房顶上淋雨,他闭口不言。
“罢了。”雪禅看他模样诚恳,笑道,“你几次三番相助,我尚未来得及与你好生道谢,这番质问,倒是我的不对。”
“你没有不对。”云戮也转身望着茶肆门前的雨帘,沉着声道:“是我嘴拙。”
他活了十几年,从没有一瞬像眼下这般,觉得不善言辞当真耽误人。
冷清惯了的少年,好不容易寻到了一个想结识的朋友,可他不同于世间寻常公子,能言善辩,舌灿生莲,以至于连这样干净的少女都在质疑他的话语。
“不必妄自菲薄。”雪禅道。
少年的背影挺拔颀长,却隐约藏着若有似无的寂寥。
雪禅走到他身边,同他一起望着门外落雨。
那阵阵清凉,似沾满露水的夏日深林,晨曦清澈,雾霭轻盈,散尽喧嚣,洗涤灵犀。
所谓沉醉,何需迷离妩媚。
雪禅侧首看着少年被日光笼罩的脸庞,清俊轮廓中,幻化出梦境般的温润,遗世独立,却也和畅缱绻。
“无论如何,我初来这片江湖,你是我见到的第二个人,也是我自出生以来的第一个朋友。”雪禅轻笑,“我很开心。”
“你也是我的第一个朋友。”云戮也应道,唇边泛起细不可察的连漪。
他自幼长在门规森严的星云阁,并无师兄妹作伴,只一人拜于阁主门下,日日月月习武苦修,独自长大。这样枯燥乏味的日子,将本该有的热血活泼消磨殆尽,终于出落成一个冷清无求,一心为武的少年杀手。
但少年的坚毅之心,却在此须臾间,被撬动了。
………………
一个时辰后,茶肆外落下最后一层雨幕。乌濛濛的天色,隔了半晌,方才恢复清明。
雨后街道上的行人依旧寥寥无几,这平日喧闹的江州也安逸地贪享着片刻宁静。
江城城外的南边树林里,一辆马车正不急不缓地行驶着。
那马车较之寻常家用的宽敞许多,由两马并驾齐驱,辕座处还装了一把大伞,足以罩住车辆前身,以防车夫淋雨。
雪禅正坐在马车驭位一侧,见雨势渐收,不由地将手伸出车前的大伞。因这冗长大雨,他们特地找了一辆带伞的马车。
雨滴沿伞面滑落至雪禅手心,带着料峭春寒的凉意,令这如薄冰瑞雪般透亮白皙的素手不禁一颤。
雪禅未见有多余雨水掉落,便道:“雨停了。”
坐在驭位另一侧的云戮也忽见少女鼻尖脸颊被寒风吹出桃花微粉,晶莹透亮,令冰肌玉骨之姿生出楚楚可怜的动人。
“外面冷,进车厢休息会儿吧。”云戮也驾着马,一路刻意放缓行速,过了半个多时辰,才出了江州。
他知晓雪禅习武,却总担心素锦单薄,不敌春寒料峭。
“不冷,我想坐在外面。”雪禅靠于马车门檐,林中崎岖,颠簸波动,倒令她起了困意。
她阖上双眸,深吸了一口气:“林风清新,外面好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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