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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黑云浓稠,雨势可怖。
他臂上伤口不断有鲜血渗下,泅湿了玄色的衣料。
出神间顾宴容忽然拈起她一缕被山雨打湿的长发。
他捻了捻指腹水痕,嗓音低沉却悦耳,带着点微妙的诱哄:“回去。”
谢青绾目光始在他侧臂的伤口上,眉尖蹙起,连单薄的胸膛都随着呼吸微微起伏:“殿下受伤了……”
她想起摄政王的狠戾与独断,深知劝他不住,只侧首吩咐:“去将笠帽和那件玄青绸制的雨披取来。”
丫鬟应了一声,小跑着去了。
“外头风疾雨骤,殿下披件外衣再去不迟。”
谢青绾有笼烟敛雾的一副眉眼,抬眼时无论如何都显纯良与恳切。
温良恳切,却是引诱他屡屡失控破戒的罪魁。
是该绝对戒断的东西。
冷而微滑的触感抵上掌心。
谢青绾沾染微末雨丝的发顶被暖炉烘干,带着软而融融的热意在他掌中小心蹭了蹭。
她不满于摄政王没有端由的出神,咬字慢而轻柔:“殿下?”
顾宴容把玩着她发丝的手微顿,仍旧不温不火地启唇应道:“好。”
只是一件小事,他想。
谢青绾有些受凉,蹙着鼻尖秀气地啊湫一声,目送摄政王提剑出门。
他身形极高,那件特制的玄青色雨披才勉强如外袍一样掩盖住他一身劲装。
门口风有些凉,谢青绾搓了搓手臂小碎步挪回内堂烤着壁炉。
姜汤煨在炉上,有氤氲辛辣的热意上涌,驱散了一身山雨的寒气。
外头晦暗不见一线天光,阴沉沉看不出时辰。
摄政王回来得意外有些早,解下笠帽同雨披,沥沥雨水汇聚成股淌了一地。
阁楼上支着昏黄的灯烛,谢青绾方才沐浴罢,照旧披着绒毯,发间未干的水痕沾湿了成片的薄绒。
见他回来,忙碎步迎上去,还未及开口便先被他一身寒气激了下。
谢青绾细细一颤,软声问道:“殿下冷不冷?”
她似乎是才沐浴过,整张幽丽的脸透出乖软与湿漉来,长发披肩,身后是暖黄的灯烛与光影里白雾蒸腾的姜汤。
仿佛是专为他留灯一样。
顾宴容却似乎全没甚么波动,摇了摇头,答她:“不冷。”
他回寝房换下一身染血的衣物,谢青绾便揉着眼角窝回矮榻里,有些困倦地压下一个呵欠,百无聊赖地听着楼外急骤雨声。
不多时,顾宴容便换了干爽崭新的衣袍。
飞霄在一楼汤泉池内提早置备好干净的寝衣同棉织的巾帕。
谢青绾看不到他臂上凌乱可怖的伤口,捧着姜汤眼巴巴地迎上去问:“殿下,伤口还疼么?”
大约是因着姜汤的缘故,她唇色比平常更添一点湿红,水光轻薄靡艳:“殿下手臂有伤,当心莫要沾水。”
他的伤口多在臂侧,显然是交手时躲闪不及,以手臂格挡所致。
至于因何躲闪不及。
谢青绾有些发虚地颤了颤眼皮。
他深陷皇室无尽权争,早习惯了种种明枪暗箭。
臂上尽是些浅显的皮外伤痕,内里已隐隐开始结痂愈合,不出几日便能长好。
顾宴容垂眸瞧见她湿濡而忧郁的眉眼,居高临下:“无碍。”
他没有再分出半寸目光去瞧那团湿乎乎依约冒着热气的人影,慢条斯理地下了阁楼,自去盥洗。
谢青绾冷在原地,怔怔望了眼他的背影。
外头雨势惊人,宫侍传了晚膳来时早已凉得透彻,粥菜一并软烂在琉璃制成的皿具里。
像摄政王一样又闷又凉。
谢青绾郁郁寡欢地阖上食盒,吩咐素蕊将之尽数煨在炉上,丫鬟随侍们的晚膳倘若有凉透的,也尽数煨上去,腾热了再用。
她乏得没甚么胃口,早早服下今日最后一帖汤药,便蜷回寝榻最里侧睡她的觉。
同时不忘精细地分出楚河汉界来。
谢青绾夜里睡觉总爱抱些甚么,才觉得暖和与踏实。
山涧湿气深重,榻上每一层棉褥连同软枕、衾被都被素蕊仔细烘烤过,待她要安置时再从壁炉前收回来铺好,温暖干燥。
谢青绾断了一些助眠用的沉香,本以为今夜大约需得酝酿许久的睡意。
可才沾上她惯用的软枕,浑身倦意如潮汐骤涨,卷她没入沉沉的海底。
顾宴容臂上刀口结了淡红色的痂,听素蕊回禀说王妃未用晚膳时也淡无神色。
他先回入了书房,将所查明的细节原委书就极长的一道文折,摊开静静候着墨迹干透。
阁楼上半盏昏灯未留,外头山雨汹汹,暗得哪有星点光亮。
顾宴容有条不紊地上了楼阶,精准摩挲到未燃尽的一支壁烛,火折子点起灯芯。
他没有再去点灯,只举着那只火焰摇曳的孤烛,脚步轻缓。
楚河汉界的“界”上搭着颗脑袋,露出半张清丽的侧颜。
寝房里沉檀减了半数有余,她却依旧好梦沉酣,呼吸平稳得不像话。
顾宴容举着孤零零一盏昏烛,立在榻畔睥睨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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