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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二月春意渐浓起来,阑阳城终年雨雾不绝,日色熹微。
谢青绾趴卧在美人榻上,泪眼汪汪地抱着她最爱的那只鹅绒软靠。
女医师手法娴熟地为她按揉肩颈,每一道力气都落在要命的地方。
谢青绾颤颤抽着冷气,烟眉紧蹙嘶声阵阵,连一贯沉稳的素蕊看了都摇头直叹。
芸杏在旁奉药,直言快语:“苏大夫昨日信誓旦旦,说的甚么。”
昨日热敷过,后颈的不适感已有所消解,熟料一觉醒来,痛感卷土重来,甚至更甚昨日。
苏大夫侍立于琉璃屏风后,闻声频频揩汗:“人体穴位关联脏腑经络,睡穴稍浅,体内气血本足以将其冲开。”
他有些歉疚与惶恐:“可娘娘气血太弱,是故才阻滞于后颈穴位之处,产生酸软疼痛之感。”
顾宴容来时,便瞧见他新娶的小王妃蜷伏在榻上,被揉地直哼,抱着丝织软枕眼泪啪嗒。
苏大夫在外头絮道:“这位医师最擅推宫过血,把瘀滞的气血揉散,这酸痛自然便消了。”
药毕,众人退下。
谢青绾一身虚汗,随意挽起的乌发松散了些,落在她莹润的颈侧。
唇瓣苍白,喘息细弱,显然是疼得狠了。
她撑起身来,音色中带着独有的湿软质地:“殿下来了。”
顾宴容喉结微滚,目光锁在她微微起伏的胸前,沉沉俯身下来。
谢青绾被这毫无预兆的逼近吓得一颤,下意识仰身后退,又被一只有力的手扼住后颈。
他有意避开擦了药的那侧,手劲略重,不怎么疼,却也无法挣扎。
谢青绾手抵上他的胸膛,余光却骤然瞥见琉璃屏风外多了几抹人影。
男声冷道:“眼睛不想要了?”
谢青绾还未生怯,屏风外众人已惊惶跪了下去。
其间有尖细的声音道:“殿下同娘娘恩爱,只是这太后尚在慈雪宫等着二位呢。”
事实上,他倾身凑近后便再无其他动作,按住她后颈盖因外人在场,不宜太过生疏罢了。
幽微天光里,他滚动的喉结轮廓分明:“可还有不适?”
这方是问询她的话。
宫里来传话的人在屏风外跪了一片,静候着她的回答。
颈侧温热的手强势不可撼动,谢青绾睫羽乱颤,被迫仰头直视他漆黑的瞳仁
“妾身已无大碍。”
大约是素蕊有过交代,王府新换的车舆里,坐榻软靠一应是谢青绾最爱的软丝质地。
谢青绾放松窝进软靠间,耳上珍珠映出明润华彩。
约摸颈侧的药起了效,热烘烘祛散了些酸意。
她歪着脑袋惬意在丝织软靠间蹭了蹭,却忽然似有所觉地抬起眼。
摄政王目光全不避讳,细密扫过她耳垂与领间小寸莹润的白。
滔天权柄浸养出的气势使得他的目光犹如审视猎物的狼,有不容忽视的威慑力。
他是个极度冷静克制的疯子,甚至有超乎常人的理性与洞察力——至少不会无故对弱者拔剑相向。
谢青绾侧过头去掩唇轻咳,温温软软避开了他的目光。
下一瞬,有冷隽的男声清然响起,轻淡且自然:“珍珠很衬你。”
与秦月楼那个午后,意味不明的“凝脂柔荑,伶仃玉骨”八个字重合在一起。
谢青绾浑身一凉,却见他复又淡淡阖上眼,并未表露出甚么腕骨剥皮的意愿。
她于是安静窝回软靠间。
燕太后居慈雪宫,自平帝崩逝后便大病一场,鲜少接见命妇宗眷。
引路嬷嬷送摄政王夫妇二人入殿,太后正候在殿内品茶。
顾宴容只略微垂首,腰肩笔挺地行了礼。
谢青绾隐隐想起当年赏花宴上,摄政王姗姗来迟,似乎也是只淡淡颔首,神情孤桀不可一世。
她跟着告了礼。
燕太后倒是音色温和的:“免礼,且入座罢。”
谢青绾跟在顾宴容身边告了座。
燕太后赐了一道茶:“皇帝少不经事,将你们的婚事办得仓促,哀家也是今日才得机会,同摄政王妃好好叙一叙。”
谢青绾随坐于不可一世的摄政王身侧,从容淡笑道:“太后娘娘客气了,唤妾身阿绾便是。”
她白得惊人,尽披殿内辉煌的金辉,是一眼瞧得出的病弱与出尘。
燕太后关切道:“好孩子,哀家观你仍显不足之症,哀家宫中有几株西域进贡的红柄雪莲。”
她侧首吩咐:“芳喜,去取。”
殿外侍立的宫人喏了声,小跑着去了。
谢青绾见拦她不得,忙起身谢礼:“承蒙娘娘垂爱,妾身感激不尽。”
才在慈雪宫坐过片刻,便有内侍匆匆来将摄政王请去皇帝那儿。
顾宴容漠然起身,牵过她的手欲一道离开,身后燕太后忽然开口:“阿绾,前朝政事妇眷总归不好参与,留在这儿陪哀家说说话罢。”
谢青绾闻言略显迟疑。
顾宴容便停住脚步,沉沉等候她的决断。
这位燕太后似乎的确有话,谢青绾心下斟酌万千,开口道:“殿下去罢,妾身在太后娘娘这儿,等殿下来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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