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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中烛火晦明不定,白玉炉已焚上了她惯用的沉檀,香雾微渺。
想到祖父那句“安心去便是”,谢青绾复又安定几分。
她有些怵,袖中纤盈的十指绞着绣帕,安静等待这位摄政王先开口。
那道冷隽的、与此刻红烛夜色的暧昧氛围格格不入的嗓音在她耳边轻然炸开:“过来。”
又是这句。
谢青绾顺从地站起身,铺散的裙尾倾泻而下。
然而下一瞬,铺天盖地的眩晕感毫无预兆地席卷了她。
眼前骤黑,耳中轰鸣,连呼吸都艰难深窒起来。
前后皆无着落,谢青绾在摇摇欲坠的刹那记起来,今日婚礼繁忙,将汤药同膳食一并疏漏了。
她不会要成为一个新婚当夜饿昏在洞房里的新娘罢。
失重感袭来的瞬间,忽有一只坚实的臂膀横空一拦,迫使她骤然改了方向,重重撞进一片微冷的怀抱。
通身婚服皆是玲珑蚕丝所制,柔滑熨帖,裹挟着淡而清冽的茶香。
他似乎没有饮酒。
谢青绾下意识仰起脸来追寻他的表情,旋即意识到自己一时尚不能视物,只得作罢。
只是她看不见,顾宴容却已将她面上每一寸细节尽收眼底。
她妆色清薄,淡如烟芍的粉唇透出媚若天成的丽色,眼尾湿红。
新房明烛红帐,在她幽静的眉眼投下晦晦光影。
与平素很不一样。
顾宴容语气微冷:“来人。”
声音不重,却莫名地寒气骇人。
虚掩的房门推开,芸杏素蕊垂首跟着摄政王府主事的嬷嬷进来。
本该洞房花烛**一刻的新郎官,如巍峨寒山一样将新娘全然笼罩在身前,言简意赅:“药。”
煎药总需些功夫,芸杏化了些白芍雪蜜服侍她先行服下,素蕊在小厨房盯着汤药。
谢青绾忍着昏胀坐回榻边,良久才略缓一二。
她眸光流转,湿漉漉地扫过摄政王冷郁沉静的脸,鼻尖仍萦绕着他怀中冷冽肃杀的男性气息。
分明是暧昧至极的氛围,清醒过来的新娘却梗着头皮,悄无声息地将距离再挪开半寸。
她倒下时正对摄政王的方向,不过电光石火之间男人已出手极快,不偏不倚地揽在……
嫁衣轻滑,触感明晰。
那点几近于无的撞痛早被满心翻涌的纠结与羞耻覆没。
谢青绾悄然抬起眼睫,在一片忙乱中窥见摄政王那张冷隽摄人的脸。
见他无甚波动,谢青绾绞着绣帕的手才勉强松下一点。
顾宴容坐在桌前神情幽晦,骨节分明的手不经意地摩挲。
时已入夜,素蕊盯着厨房做了些软烂易克化的吃食,又将煎好的汤药煨在炉子上。
婢女尽数退了出去。
谢青绾没甚么胃口,各样吃食拣着尝过三五口便停了筷。
服过汤药,下人收了碗筷。
晦烛红帐里复又安静下来。
顾宴容搁下那盏未动半口的茶,不紧不慢地整理着袖口,起身往门外去。
谢青绾忽然开口:“殿下。”
她才服过汤药,仍旧没甚么气力,亮而清润的嗓音恍若笼着云雾。
顾宴容顿住脚步,一语不发地回过头来,静静等待她开口。
谢青绾在这细密的注视下生出怯意来,在袖中揪紧了绣帕:“合卺酒。”
这桩婚事系先帝谕旨所赐,倘若今夜未完礼,传入外人耳中只恐有欺君之嫌。
她却旋即意识到,自己才服了药,本不宜饮酒。
少女浓翘的睫羽颤了颤,一时有些失神地坐在榻边。
红烛暖帐,顾宴容沉寂的目光却像是掺着碎雪落在她身上。
她不合时宜地想道,这杀胚似乎鲜少有情绪波动的时刻。
秦月楼中剜骨时他看着四溅的血,与那日宫宴上观舞赏花的神情一般无二——冰冷死寂,极度缺乏常情与温度。
“不必,”顾宴容声线平稳,“今夜之事,不会有人泄露半字。”
谢青绾颦蹙的眉微微舒展。
顾宴容慢条斯理地走近两步,居高临下,嗓音像是割裂幽晦夜色的风雪:“朝局诡谲,形势所迫,这桩婚事是本王有愧。”
谢青绾讶然抬起了眼。
他接续道:“今后奇珍灵药,富贵盛名,无论哪一样,王府绝不亏待。”
红帐间端坐的新娘忽然开口道:“倘若我只想回镇国公府尽孝呢?”
顾宴容话音顿落,昏光之下像是几经考量,又像在沉沉酝酿。
弹指的片刻被无限拉长。
长到谢青绾近乎以为他不会回答,那人却缓缓给出了答复。
“本王尚有一件必须要做的事。谢小姐倘若想回镇国公府尽孝,亦或另觅良人,待此事一毕,可与本王修和离书一封。”
幼帝孤弱,乱党当朝,人尽皆披着层层假面,以谨遵这世道的生存法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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