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巾帼(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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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隆客栈正式关门了。
虽然之前就因为闹鬼门可罗雀,可好歹还能靠着几十年前建造的气派的大楼和雕梁画栋,骗骗初来乍到的外乡人。
但是现在,县衙官兵将和隆客栈团团围起,过往商旅要么低着头快速通过,要么干脆绕路避嫌。
客栈内,一个姓曹的中年捕头正在问话。
店小二瘫坐在椅子上,要不是有两个捕役一左一右撑着,怕是下一秒就要两眼一番像一滩烂泥一样躺到地上安然昏厥了。
他吓破了胆,抽抽噎噎地说道:
“大人明察啊,小人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这位姓贾的商人在邻家的青楼花光了盘缠,就觍着脸皮赖在我们客栈蹭吃蹭喝,赶都赶不走。昨晚小人送两位客官入住后就睡下了,清早醒来一进大堂,就看见贾商人被抽干了精血吊在梁上。”
说道惊骇处,店小二没忍住又哭出了声。
曹捕头看着面色凶悍,内心居然还挺善良,弯下腰温和地说:“这么刁钻的客人霸着客房,你们做仆役的肯定很辛苦吧?”
站在旁边的陆然挑了挑眉毛,瞥了一眼店小二。
店小二毫无察觉,只感觉这位大人完全说到自己心坎里了,吧嗒吧嗒掉眼泪:
“贾商人只交一点点房费,就又要饭食又要酒水,不给在店门口撒泼打滚,搅地我们做不成生意。我可烦他了,要是他消失就……”
陆然扶额。
曹捕头直起身子,对旁边衙役漠然吩咐道:“记下来,动机是护店心切。”
店小二:“…………”
嘤。
曹捕头继续问:
“店里除了今晚入住的客人,还有什么人?”
店小二浑浑噩噩地回复:
“掌柜老板从没来过店里。算账先生每每都过了午时才来。负责烧水清扫的几天前生病请假了。店里就只剩厨房做菜的张跛子,和帮工陈大郎。”
曹捕头又转向旁边缩成一团的张跛子,一脸关切的样子:“眼袋这么重,昨夜累坏了吧?”
张跛子:“…………”
这跛子又瘦又矮,据他说几年前走夜路跌坏了一只腿,从此就瘸了。昨晚最后两位客人没要酒食,他便也早睡了,今早听见前厅小二叫声,才知道出了命案。
他辩解称,自己上楼梯都费劲,怎么可能把人挂在那么高的横梁上?
曹捕头点点头,看向最后一个杂役。
陈大郎今年尚不满二十,个头高,肌肉结实。一年前因为家贫来到店里帮工。和隆客栈生意虽差,底子还在,一天三顿饭还是管够的,便一直留了下来。
青年容貌平平,但身材俊逸,腰细腿长。确实是店里唯一有可能将尸体吊起来的。陆然盯着他的脸,总觉得有些古怪。
这时,他突然感觉自己的衣角被轻轻扯了一下。陆然将目光从陈大郎的脸上挪开,看见乙号房的那位客人坐在自己身旁,递上一截银灰色的发带,宝石般的双眼暗含流光:
“这位公子,我一个人怎么也打理不好头发。”
他仰着头凝望着陆然,明亮的眼中露出苦恼的表情,带着一丝羞惭问道:
“公子可愿帮我束发?”
男子的眼睛仿佛一潭幽水,陆然有一丝恍惚,讷讷地接过发带,撩起一缕长发。
那边陈大郎正梗着脖子粗声粗气地说自己早就睡了,任凭曹捕头怎么旁敲侧击,直接就是一套“不知道别问我反正跟我没关系”三连组合拳。
陆然一边帮男子梳理头发,一边沉思。这件凶案很是古怪。如果是邪祟所为,就在隔壁的他和潮生不可能没有察觉。而如果是人为,又没必要抽干人体血肉。难道是魔附身在人身上两者同谋?那个叫阿楠的女鬼又是怎么一回事……
他忍不住又朝陈大郎瞥去一眼。
突然,男子轻轻嘶了一声。
陆然回过神来,看见男子因疼痛微微泛红的眼角,连忙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专心,没扯疼你吧?”
男子幽怨地看了他一眼。陆然不敢再分神,一心一意地梳起了头发。
长发顺滑如锦缎,触手温凉。陆然拂过长发,如同在抚摸一只羽毛细腻的黑鸟。乙号房客人眯着眼睛,露出幸福惬意的神色。
店里仆役审问完了,昨晚入住的客人照例也要询问一番。甲号房的贾商人死了,下一个轮到乙号房的客人。
曹捕头刚转过身,就看见舒舒服服坐在座上的男子,和认认真真为他梳发的陆然。
曹捕头:“…………”
这可是案发现场,干尸都还没搬走呢?你俩就非得在这儿卿卿我我?
陆然看见曹捕头来问话了,也不再沉溺与男子顺滑的长发触感,加快动作束好发冠。男子冷漠地瞥了曹捕头一眼,递上身份文牒。
他名叫袁已,出来游学,路上将金银都送给了乞丐。昨天下午来到堰城,和隆客栈还有空房价格低廉,就住了进来。
曹捕头拿过来文牒和客栈账簿比对,确认无误后又交还回来,转向身侧。
一个和尚,一个书生,还有一个看起来个初出家门的富家少爷,正用尽浑身解数向陈大郎学习,无声地表达:“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曹捕头额头青筋一跳,决定还是先去欺负软柿子。他厉声朝店小二喝问道:“那其他两间房内的这些又是什么人?为什么前台账簿里没有登记?”
店小二摸了摸鼻子,心虚道:“他们都是身无分文露宿街头的流浪汉,我瞧着大冷天怪可怜的,便邀他们来住一晚上。”
陆然:“…………”
为什么他居然无法反驳。
曹捕头显然不相信。陆然看店小二实在为难,便主动开口,绘声绘色瞎编出一个终南山下某户人家少爷的身份。
潮生合掌在前,温声道自己是临海城龙兴寺的僧人,长恩大师门下的弟子。
丁号房宋公子依旧寒着脸,冷冷地吐出六个字:“宋珺,京城人士”。
这时,陆然注意到不起眼的角落,一个捕役悄悄溜了出去。
曹捕头下颌一绷,随机又装作一无所觉的样子,冷笑一声:“昆吾,临海,京城。真是一个比一个远。你们怎么来的?来堰城干什么?谁指使你们来的?”
陆然语塞。这就很难解释了,我说我是被一道从天而降的光带到这里的你信吗?
潮生脾气最好:“我们三人今晚偶然之下入住客栈。和这死者素昧平生,并无杀人动机。”
曹捕头将信将疑,这时一个搜查房间的衙役从楼上下来,对曹捕头耳语几句,又奉上一个包裹。陆然神色坦然。为了避免误伤,他和潮生已经将房内的符咒都拆除,桌椅复原,不会被看出端倪。
果然,曹捕头略过陆然和潮生,却看向了宋珺,大喝到:“把这个姓宋的书生绑起来!”
店内一时哗然,连捕役们都愣了一下,才拔出刀冲到宋珺身边。
名唤宋珺的书生紧拧着眉毛叱到:
“不许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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