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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香楼,人娇羞。
十步一美姬,来客不留名,
事了拂衣去,空留香满襟。
无论在哪里,无论多贫瘠,酒肆、赌馆、青楼永远都是最繁华的建筑,留香楼为二层土楼建筑,层层有红透紫、青透蓝的琉璃瓦交错装饰,斗拱飞檐之下挂着青楼特有的凤求凰铜铃,微风拂过,铜铃声阵阵入耳,白日这里便有丝竹之声穿透整个县城西部,那靡靡之音中传来的香风能勾住好多来往路人的魂魄,这里价格还算公道,姑娘们档次从高到低,业务覆盖面极广,不管你是高高在上的武人,或是有钱的商贾、官僚,亦或贩夫走卒,你都能在这里找到合适的温柔乡。
门口守着的两位护院此时已大气不敢喘,就在刚才,他们亲眼目睹了金刚门的一位大师傅被那位刚刚进门的白袍老仙戏耍,机巧的门子早已跑进去通知了老板娘,他们至今都难以置信,老仙那样的人物也要逛青楼的?
还是档次这么拉胯的青楼。
不嫌侮了他老人家的清誉吗?
黄知羽一脚踏入留香楼,栽满桃花的小院内已跪了一女子,那女子身穿单薄的袖花紧身单衫,手中扶着一把侧握的团扇,扇面上有一只碧眼狐狸,绣地异常逼真。
女子听他脚步声靠近,声音略有些颤抖地道:
“老仙降临留香楼,留香楼上下蓬荜生辉,两位花魁已梳洗完毕,在留仙居恭候老仙大驾。”
“谁人吹得好笛子?”
女子一愣,旋即明白,这应该是天一教特有的行话,吹箫吹笛嘛,来耍就是来耍嘛,怎么跟那些穷酸一样遮遮掩掩的,搞什么倾慕姑娘才学,没钱你看打断狗腿不?
“老仙这边请。”
女子连忙起身,弯腰引路,黄知羽跟着她转过画着春宫图的屏风,内里的天井中有个圆形大舞台,衣衫单薄的女乐们正跪在台下不敢动弹,周遭的回廊上空无一人,摆满舞台下方的桌椅板凳横七竖八地倒斜着,看来客人们走的甚为匆忙,黄知羽看向那些手捧乐器的女乐,径直走向一名手里攥着竹笛的女乐,那女乐听见动静,恐惧地朝后退缩了缩身子,妄图避开黄知羽的视线。
她们这些苦命人大多是叛逆的家眷,叛逆伏诛后便被充为官妓,调教一番后,被各大青楼租赁去表演,或被客人看上,也能提供服务,待年老色衰,或染病之后,便被转卖到更小、更偏远的青楼,继续被压榨到最后一丝血泪流干,才草草用草席卷了,扔到哪个乱葬岗或荒郊野岭任由野狗分食。
青凤就是这样一个即将走到这条路尽头的人,她父亲原本是石窟寺的一名俗家弟子,在苏山县开了一家武馆坐馆收徒,日子也算和和美美,平平淡淡,无奈天下大变之时石窟寺站错队,被金刚寺一举灭门,年幼的她被卖给官府,调教后送去了雍都的青楼,挣扎了二十年,韶华摧折,容颜不再,便被转卖给了西华府的玲雀坊,专门吹奏笛子为客人助兴,但那边的武人都心里变态,屡屡点她,折磨她,让她浑身上下暗创皮伤无数,四十岁时已病痛缠身,生不如死,最后玲雀坊不愿付高额的医疗费用,便将她送给了苏山县这边的县衙,县衙也不愿接受这半死不活的女子,便半强迫地打发给了本地唯一的青楼留香楼。
好在留香楼的老板娘是个面冷心热之人,嘴里说着青凤是个废物,也陪不得客人,暗地里却请了大夫给她治伤,外伤好治,暗创难愈,老板娘再心善,也没资格,亦不可能去求到武人头上,青凤就这样在留香楼半死不活地熬着,熬到第十七个年头时,青凤已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快垮了,每到洗漱之时,她总能从大腿后,小臂上,腰间的烂疮里挤出大股大股的粘稠脓水,贴了膏药后结痂两三日,稍好后又复臌胀,如此反复,她的食欲越来越差,人也越来越瘦,她近日已和老板娘说好,死后不要让她暴尸荒野,只求草席一卷,无名坟包一个,与那些死去的姐妹合葬一处,老板娘若是有心,逢年过节,顺便烧些纸钱即可,也好让她在阴曹地府不至于继续干这勾当。
老板娘见黄知羽走向青凤,胆子一虚,终究没敢上来阻拦,黄知羽看着这个年纪颇大,白发夹杂的老妇女乐,拱手施礼道:
“乐师会笛?”
青凤头垂的低低的,不敢答话,只能点了点头,黄知羽转身抛出一个包袱轻轻地落在老板娘怀中,老板娘掂了掂包袱,心中大骇,买命也要不了这么多啊!
“备一间房,老夫与乐师交流一下笛乐心得。”
这是什么重口味的老神仙?
老板娘傻傻地看着黄知羽伸手扶起青凤,半强迫地钳住青凤的胳膊朝楼上走,消瘦的青凤一脸无助地望着老板娘,老板娘也一脸无助地回望青凤,她一个从底层风尘女子爬起来的青楼老板,怎么敢去和威镇金刚门的老神仙生拉硬拽,更况人家付了一百二十两花白的足色官银,十个青凤的命都够买了。
“武人嗜好果然非同凡响。”
一旁躲在柱子后面的门子凑过来,面露惊骇之色,老板娘横了他一眼,一把揪住他耳朵嚷道:
“还不去和冤家们说道,人家老仙也是来找乐子的,不是来找麻烦的,都是同道中人,不必惧怕,接着奏乐接着舞,让姑娘们伺候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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