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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以外,赵黍近来还接连收到朝廷催促武魁军加快进兵的诏令。主要就是觉得武魁军虽然偶有胜绩,但缺乏能让九黎国彻底溃退的大胜,耗费钱粮军需巨万以计,已经让朝廷捉襟见肘了。
这也是为何赵黍选择要在丹涂县彻底歼灭九黎国的奇袭精锐,一场大胜既能够动摇敌方军心士气,也可以应付朝中公卿的频繁催促。
带着满腹烦恼回到府院,赵黍刚迈步进入内堂,抬眼就看见梁韬的背影,他正端详着墙上的郡县舆图,不住点头。
“上应封域星辰、下接分野地脉,贯连天罡地煞、凝合阴阳五气,罗列次序、森然有度,非大胸襟不能设此大格局。”梁韬负手言道。
赵黍回身掩门,捏着眉间言道:“国师大人谬赞了,这些坛场大多就是在淫祀旧址上修造垒筑,毕竟妖邪精怪也喜欢在气机升扬的灵穴气窍安身。还是说,这本来就是你的布置?”
“哦?解释一下?”梁韬转过身来,随手拿起桌案上的书卷,瞧见《九天紫文丹章》夹在一沓手札中,上面写满了赵黍的个人见解与研习心得,不由得轻挑鹰眉。
“你说要我帮你布置坛场,可是到现在都没有任何安排。”赵黍说:“我思来想去,以你的境界,不至于事到临头才找上我。过去几十年,国师大人你肯定做足了各种尝试,南方数郡的鬼神淫祀,就是你为了人间道国提前做好的准备。
在你的设想中,人间道国调摄天地之气,洞天如帝都,凡间福地可类比为各处通都大邑,地脉气机疏发而成的灵穴气窍则是众多烽燧坞堡、驿站邮亭。如果没有我搅局,这些淫祀鬼神未来都将是你麾下仙官将吏,对不对?”
梁韬翻看着手札,笑着问:“既然你这么说,我是不是要追究你搅局坏事的罪过?”
“我之前还没想明白,以为你就是出于维护崇玄馆,将那伙淫祀鬼神尽数诛伐,以绝世人谤斥之语。”赵黍缓缓摇头:“后来我渐渐搞清楚了,你无非是找到了更好的办法,可以取代这群淫祀鬼神,于是毫不犹豫地将它们赶尽杀绝。
这些淫祀鬼神看似主动攀附崇玄馆,却是被你安排用来代为镇守各地灵穴气窍,它们受人利用而不自知,还要侍奉崇玄馆子弟以求自保。我如果没猜错,在你当年仗剑巡境时,便已生出人间道国的设想。”
梁韬抬眼望向赵黍,眼中确有几分赞赏之意:“你是如何想到这些的?”
“最近南方数郡瘟疫肆虐,你不会不知道。”赵黍叹气:“邪巫遣瘟的手段,莫说现在,天夏朝就有了。我以前无能为力,如今想尽己所能做些什么,总不能坐视百姓倒毙路旁,自己却无所作为。淫祀虽毁,正道却未兴行,别人不做,那就由我来做!”
梁韬见赵黍意兴高张,提醒道:“我瞧你现在气色,伤势仍未痊愈。强要行法,不怕大损道基么?”
“事已至此,没法处处顾及。”赵黍在丹涂县外所受之伤,如今好了大半,也能施展部分术法,但气机运转还是有几分固塞滞碍。
“有一事我倒是不明白。”梁韬难得主动讨教:“当初你在星落郡广设坛场、祈禳消灾,尚且要借助衡壁公这位地祇的法力。如今南方数郡鬼神无踪,你又要如何行法?”
“行法借鬼神之力,盖因鬼神气连山川,若司掌一方气数,更是与天地同休戚。”赵黍说:“然而溯其源流,一方地祇的真形,本就内蕴法度,如此方能符契山川、策动气数。既如此,不妨因循法度、天地造化,构造符图。”
梁韬表情玩味:“继续说。”
赵黍言道:“当初在瀛洲会,国师大人信手施为,呈现山川图景,想来已遍参华胥国地脉真形。”
其实这并非是赵黍最先察觉,而是在研习《九天紫文丹章》过程中,灵箫发现这部法箓精研至深处,能以灵文符篆演化万气万象。
灵箫认为,青崖真君成就仙道、开辟洞天,《九天飞玄紫气真文宝箓》便是其参悟造化所得。后世子弟传人得授法箓,除了可以上追仙祖,飞升之后,其一世修炼所历所遇,也能充实洞天造化。
而哪怕梁韬不愿飞升青崖仙境,他也可以在凡世久参造化、积岁深修,自行开辟一方洞天。在灵箫看来,青崖真君传下的仙法,并非顽守门庭,容不得后世子弟更改分毫。
只是梁韬所欲甚大,无法满足只做一个洞天仙真。
“你在蒹葭关投符设禁,除了防备蛇虫妖邪,真正用意恐怕是将符箓与地脉勾连起来。”赵黍顿了一顿:“不对,应该说,你投下的符箓更像是一枚种子,借地脉气机滋长,然后扎根其中。
我要是没猜错,你在其他福地洞府,也是这么做的。可此法有一弊端,符箓终究不是真切活物,哪怕你是以真气法力书成符篆,若要根延一国地脉,恐怕耗费千载岁月也难见成果。
何况一旦发生意外变数,地脉震撼、气数失序,你便要前功尽弃。所以你找上我,便是希望我以科仪法事,为你策动天地之气,将遍布华胥国的符箓连成一片、根植地脉,如农人浇沃,而非拔苗助长。”
“能说出这番话,可见你确实参透了《九天紫文丹章》。”梁韬不由得感叹:“我在你这个年纪,修为境界比你高,但对术法运用的见地却不一定有你深。”
赵黍面无表情,心里则不由得暗惭。他这份见地不完全是靠自己,还有许多是灵箫的从旁指点。听到梁韬这番话,心想这位国师大人即便要略表谦虚,仍然是不免有几分显耀。
只是修为越高、见地越深,赵黍就越震惊于梁韬的用心布局。哪怕梁韬是这么一个贪求甚大之人,可他依旧能花费超过一甲子的岁月,慢慢积累布局。
而为了达成目的,一路上的阻碍统统都被他扫平、摧毁。三公之乱可能坏他大计,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诛杀清明公;淫祀鬼神可以被取代,立刻弃如敝屣,一并诛戮殆尽。
“原本这件事,我是打算此番战事过后才让你做。”梁韬放下书卷,敲了敲舆图,发笑道:“毕竟我看你忙得形容渐衰,总不好把你逼得太紧。不曾想,你自作主张起来,倒是出乎我的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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