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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底的华北大地,春耕已经开始了半个月。
但小冰期的酷烈环境,依然时不时来一场细小的春雪,注定会冻坏一些发芽早的秧苗,导致今年又是一个歉收之年,百姓苦不堪言。
历史上,崇祯十六、十七这两年,是明末天灾最频繁酷烈的两年。明朝最终在这个时间节点突然完蛋,并不完全是巧合——
仔细看一下历史细节,就不难发现,李自成、张献忠的那些班底,从规模而论,至少一大半都是崇祯十六年之后突然裹挟到的,
那两年里他们的扩张速度简直就像是额外开了一个挂,比前些年快得多,像是突然突破了一个阈值临界点,打通任督二脉,随后一泻千里。
显然,从客观自然来说,正是因为那两年里灾害的酷烈,突然彻底活不下去的百姓数量,又暴涨了一个数量级,给了所有流贼酋首无尽的裹挟资源。
而历史往往也会告诉人们一个经验:连续的大灾起来之后,往往并不会因为一个王朝的灭亡就结束。
大灾本该持续个三四年的,如果前两年刚过完前一个朝代就亡了,那后一个朝代赶上来后,还得再扛一两年的剧烈灾害余波。
老天爷才不会因为明亡了就突然停止灾害。
只不过,按照原本的发展,清朝入关后的最初阶段,虽然也灾害惨烈,但恰好赶上了往南转移矛盾的扩张期。打下江南后又能立刻依靠剃发令屠城海量的人口,把南方的物资余粮都抢过来,才维持住了自己的统治。
按照后世考证,明清之交这场持续三年多、接近四年的旱涝蝗瘟叠加大灾,能从崇祯十六年一直到顺治三年顺治元年和崇祯十七年是重合的,所以崇祯十七年过完后再拖两年,能一直到顺治三年
顺治四年之后,灾情才逐步减缓,百姓的生产和休养生息才算渐渐恢复,一直到顺治六年后,灾害问题才算基本翻篇,
但北方除了京城以外的其他地区,也依然要再恢复到顺治八年,才能确保地方财政收支平衡,不用靠抢劫和外运来维持地方粮食自给。
四年缓灾,六年停灾,八年自给。
然而现在,随着多铎、尼堪的连番战死,至少相当于两个整编旗的满人部队被成建制全歼,还有不少部队被重创。
清廷用以对外转嫁矛盾、解决粮食不足的历史车轮,被硬生生拧断了车轴,再也无法滚滚向前了。
……
消息传到京城时,作为摄政王的多尔衮,自然是震惊、悲痛兼而有之,还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和不安。
不光大清的国运变得晦暗难明,连他多尔衮个人的政治前途,也都蒙上了浓浓的阴影——
当初黄台吉刚死时,他和济尔哈朗的摄政地位是相当的。豪格虽然给他和济尔哈朗达成幕后交易、压制住了,但如今豪格在军中在朝中,也还是有些微影响力的。
只不过,济尔哈朗相对垂垂老矣,进取不足。黄台吉死后数月,清国就遇到了崇祯被杀、吴三桂纵清军入关的天赐良机。
在这个大是大非的问题上,多尔衮是坚决的主战派,坚持响应吴三桂,带兵打进北京城,还坚持让年少的顺治帝迁都北京。
而豪格、济尔哈朗这些保守派,在这一系列问题上,都或多或少失分。很多满清守旧派都担心把国都迁入关后,将来失去了战略纵深,若是中原有变,再想退回关外都会多有不便。
多尔衮再次力排众议,坚持定都北京,然后分遣两位同母兄弟西征和南征,分别对付李自成和南明,
他大清在一年内打下那么多土地,这才让多尔衮个人的威望上升到了巅峰,也让济尔哈朗和豪格彻底失去了争权的可能性。
可以说,多尔衮的地位,也不是内斗小阴谋搞来的,那是有实打实的开疆拓土、定策之功的,内斗的伎俩只是辅助,打铁还需自身硬。
但现在,随着多铎战死,南征军大部被灭,多尔衮能掌握的依然忠于他个人的军队,等于是直接减少了一半!说是被断一臂绝不为过!
豪格和济尔哈朗,还会继续乖乖听他的么?他还压得住么?
……
悲痛归悲痛,问题还是得解决,
所以在得到尼堪也死了的消息后没几天,多尔衮就私下里找到了一同辅政的郑亲王、“信义辅政叔王”济尔哈朗,想跟他商量下一步的军政大略。
核心问题只有一个:短期内,要不要继续下血本,尽快组织起新一轮的南征!
两位“摄政叔王”和“辅政叔王”,也没什么好避免僭越的,反正皇帝还是个小孩子没法亲政,两人就在武英殿内展开了这次会商。
多尔衮是个满脸大胡子的壮硕大黑胖子,长相跟帅气英俊那是丝毫不搭边,最多勉强形容他“英武”,还是看在他那一身藏在肥肉下的肌肉份上。
多尔衮和济尔哈朗相对而坐,并没有以势压人,还让宦官给济尔哈朗上了好茶和上等的奶酒,以备聊正事儿润喉,想喝哪种就喝哪种。
落定之后,多尔衮开门见山:“此番十五弟与尼堪的战败,本王自然也不会推卸。当初点将时,便该想到他们冲动果决,易于孤注一掷。如今折损我两旗兵马,实在是令朝野痛惜。
不过兵凶战危,胜败本就难料,我大清遭此小挫,更该上下一心,尽快重整旗鼓,切不可给南蛮子喘息之机站稳脚跟,不知王兄以为如何?”
济尔哈朗并没有立刻回应,只是沉默了一会儿,才听不出语气地哼了一声:
“还要再战?我大清儿郎虽然善战,也没有年年与蛮子血战的道理,此番既然受挫,也需休整重建军队,岂可再贸然孤注一掷?何况就算重新组织军队出兵,摄政王便有必胜的把握了么?”
济尔哈朗说着,也随口举了几个例子:
明清之间的战争,在崇祯年间,从崇祯二年到三年打了一波大的那一波破关而入也是袁崇焕最后被杀的主要原因,然后清军就消停了两三年,到崇祯六年、七年的时候才再次破关而入。
再往后,崇祯九年破关、当年抢了一把回去,十一年再次破关,当年又回去杀了卢象升,十三年秋开始到十五年春,是跟洪承畴的持续消耗拉锯战……
可以说,清军虽然好战,但也是有休整期的,前期隔三四年入一次关,后面至少也隔一两年,除非是跟洪承畴打消耗战那次,因为一直相持没法退兵。
满八旗又不是铁打的,哪能一直打仗不喘息?而要说轮换部队轮战,如今清军也没这个实力。
两个旗全灭一个旗重创到极限,只有五个旗有战斗力。
五个旗当中,阿济格那儿也有一个旗折损了过半兵力,都是跟张煌言打消耗战打的,还包括去年刚跟南阳明军接触时、被朱文祯的湖广骑兵偷袭的那一把损失不小。
所以,只有四个半满人旗可以直接投入战斗。
多铎的两个旗都白给了,要是再上两个旗,说不定还会被重创,那就得四个半全部压上了,后方彻底空虚的话,北方汉人要是造反怎么办?
济尔哈朗都不用讲大道理,仅仅是从实力对比上分析,就认为不能再打。
把关键点盘点完后,济尔哈朗很有气势地总结:
“……所以本王以为,眼下最重要的,是重建被全歼的两白旗!同时让有所折损的两红旗也得以休养生息!而不是再轻敌冒进孤注一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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